次日彭玉麟出门前,邹氏反复叮嘱,务必近日将事情办妥,以免被人抢先,自家女儿可不能给人当妾。
她还威胁道:若彭玉麟不说,她就把萧云骧叫到家里来自己说。彭玉麟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上午,彭玉麟给军中军师们培训了半日。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恰好遇见从沙坪坝,查看科学院及校舍建设进度回来的萧云骧。
见他端着木餐盘坐到对面,彭玉麟趁机说:“阿骧,饭后留一下,我找你商量个事。”萧云骧应允。
两人匆匆吃完饭,便在府衙广场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议事。
彭玉麟不知如何开口,正踌躇时,突然灵机一动。
只见他沉着脸对萧云骧说道:“阿骧,你此前多次无视礼节找我家雪梅,我都没计较。现在听说你要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了?”
萧云骧一愣,继而脸红,又有些困惑。
他不顾礼节找彭雪梅确是事实,但始乱终弃从何说起?
刚想辩解,就听彭玉麟语气严肃的说道:“不行,你必须给我家雪梅一个说法,否则我跟你没完。”
萧云骧脸更红了,表情有些讪讪:“先生,我是想等雪梅再长大些,太早成婚对女子身子不好。”
彭玉麟脸色更黑了,怒气勃发:“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托词,即便不成婚,也得先把名分定下来。否则我彭某人岂不成了笑柄,我这老脸往哪搁?”
“做不到这些,以后别来见我家雪梅了!”
萧云骧见彭玉麟今日脾气格外大,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按先生的意思,该怎么办?”
彭玉麟怒气未消:“这几日,你找个人来上门提亲,先把名分定下来,等雪梅再大些,你们再成婚。”
“如此,我也安心,也不会被人嘲笑,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萧云骧愣了半晌,以为彭玉麟听到了闲言碎语,来找他兴师问罪。
却不知此时回到办公房的彭玉麟,也暗自抹了下额头。这事办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三日后,萧云骧委托赖文光,代表男方正式上门向彭家提亲。
邹夫人和彭母皆欢喜,当场应允。
只有彭雪梅羞红了脸,躲在屋里不敢见人,但心里却是踏实了。
至此,两方名分定下,只待彭雪梅年长些,择良辰吉日完婚。
消息传到左宗棠家周夫人那里,周夫人怅然若失。
左家女儿自然不可能给人做妾,她只能叹服彭玉麟做事稳准狠,不给旁人一丝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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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萧朝富等人随克里斯的船队顺江而下,沿途颇为顺遂。
沿途清军戒备森严,但仍有大量客船进出四川,只要不带物资,清兵收了贿赂一般就放行。
行至九江与安庆段,可见清军骆秉章部和太平军石达开部交战。
不过清军给洋人面子,石达开部给西军面子,他们倒也能顺利通过。
到了石达开部控制的安庆府,停留一夜后,次日继续前行。
萧朝富发现,同行的数名西军人员,留在了安庆,又新上来两三名不认识的人,一同前往天京城。
如此,耗费三十天,他们终于在9月13日抵达天京城。
萧朝富下船后不敢耽搁,径直向东王府行去,走了差不多一顿饭时间,终于到了东王府内的军机房外。
军机房是杨秀清日常办公之所,位于东王府中轴线东侧,是座独立的院落。
其主体建筑为七开五进的硬山顶大殿,台基高约1.5米,象征「天父临凡」的至高地位。
外围设有三重围墙:第一重是夯土包砖墙,高5米,有手持长矛的「圣兵」把守府门;
第二重为木栅栏,挂着「天父护佑」黄绸,由腰配短刀的「参护」核验身份;
第三重是引秦淮河水环绕的壕沟,设有吊桥,桥两侧立着「斩妖剑」与「天父旗」,有20人的「圣兵」小队守卫。
这些士兵从东殿「牌刀手」中精选,需通过「天父试心」仪式(饮符水、诵圣歌)才可入选。
过了壕沟,便到了大殿前的等待区。
这里也是分等级的,廊檐下是高阶官员等候区,有石凳、茶几,陈列着《天父诗》《行军总要》等典籍,供韦昌辉、石达开等诸王暂歇。
殿前的露天石坪广场则是中下级官员等候区,无座椅,等待的官员需跪听传唤,不得交谈,以免串通消息,违者处决。
萧朝富身为东王府属员,且带有宣诏腰牌,顺利进入了军机房大殿前等候区。
以他的身份,只能在露天等候区等待。
他匆匆扫了一眼,见广场上已稀稀落落,分散跪着二三十人。
他将前来军机处的缘由,告知出来接待的东王府女承宣官,并递交了腰牌,挑了处宽敞地面跪着,等待东王召唤。
此时刚过中秋节,天近中午,南京的天气依旧颇为闷热。
萧朝富不知跪了多久,跪在石砖上的膝盖已隐隐作痛,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面前的石阶上。
突然大殿大门打开,十几名卫兵押着两个身着黄袍、身材魁梧的天国高级官员出来,看样子都是天国的王爵。
其中一个还在兀自叫嚷:“东王,我不服!我们孤军深入,后援断绝,清妖多为骑兵,专门攻击我们的后勤补给线。”
“我们占上风时追不上,落下风时跑不掉。战败的缘由,怎能全在我和老胡身上?我不服!”
那汉子声音洪亮,在广场上回荡。
另一个汉子劝道:“燕王,少说两句吧。”
此时军机房走出一队人,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小、瞎了一只眼的人,正是东王杨秀清。
只见他身着黄缎团龙袍服,袍服袖口与下摆绣着“水波浪”纹样,寓意“江山永固”;头戴金丝镂空朝冠,冠顶镶嵌宝石;腰间束着金玉腰带,悬挂着东王印信及刻有“天父权能”的玉佩。
他身后几步远,跟着一个同样身材矮小、面白无须、精明干练模样的人。
身着黄马褂,正是天国文官之首、负责天京城戍卫的佐天侯陈承瑢。
两人身后还跟着以傅善祥为首的12名女官,均穿黄绸宽袖衣,头戴珠冠,腰间系着红绸带。
最后是一二十名官员,是天国的地官、春夏秋冬四官丞相,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尚书、侍郎。
此时最开始被押出来的两人,已被按趴在地上,褪去上衣,露出壮实的脊背。身边各站着两个拿木棍的护卫,看样子正准备行刑。
杨秀清走到刚才还大喊大叫的汉子面前,抬脚朝他脸上、身上踢去,骂道:
“若你能一鼓作气,像当初攻击天京城那样义无反顾、直冲到底。此时北京城早被我们拿下,咸丰妖要么死要么逃,我们的局势就截然不同了。”
“而你却是前怕狼后怕虎、行动迟缓,犹豫不决,给清妖充裕时间聚集兵力,导致功亏一篑。”
“天国三万多精锐,因你的无能白白折损一万多。里面可有七八千广西老兄弟!你个柒头,还有脸不服?”
杨秀清边踢边骂,那燕王似要挣扎回嘴,却被身后的护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