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拿着一卷兽皮,看样子就有些年头了。人站在那儿,跟以前那怯生生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腰杆挺得笔直。
苏日娜几步走近,哗啦一下展开皮卷,“草原上有个老话,说的是狼神双子,我打小听到大。”
她指头点在皮卷上一个怪模怪样的图案——俩心摞一块儿,外面围着一圈看不懂的符号。“老话说,分开的双子会在狼神试炼里遇上,只有心和血混到一起,才能破了这没完没了的咒。”
黑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还在抖,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像带毛的畜生:“谁……是谁弄的这一切……”
苏日娜把皮卷又展开一点:“一代代的萨满都在找能扛住狼神那股邪乎劲儿的血脉。你们娘被选中了。剩下你们俩,部落就决定把你们分开养。一个留在草原,学部落的玩意儿;一个送出去,在外头混。”
李正想起他娘死前那些含糊的话,一股子邪火蹭地就顶到了脑门:“所以我们打生下来就是给人当牺牲品的?”
“不。”苏日娜摇头,“你们是引子,是桥。”
李正忽然觉得胸口那伤处烫得吓人,低头一瞅,伤口边上的血竟然变成了亮晃晃的金色。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顶上来,他手不受控制地就往胸膛里掏,指尖甚至碰到了那颗还在跳的心脏。
钻心的疼,但也就那么一下。
他手抖着抽出来,掌心里托着一颗还在蹦跶的心脏。金色的血糊在心脏面上,往下流,却不掉下去,反倒像一层活着的膜包住了它。
李正朝着黑鹰走过去,举起那颗心:“兄弟,咱俩被坑惨了,现在……该轮到咱们自己说了算了。”
黑鹰呼哧呼哧地喘气,身体里那股子野劲儿似乎被硬压下去了点。他看着李正,然后猛地抬手,还带着爪尖的手指狠狠扎进自个儿胸口。
比李正那下粗暴多了。
他也硬生生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这颗心表面是鲜红的血,跟李正那颗金灿灿的放一块儿,对比特别扎眼。
“……咋回事?”黑鹰嗓子哑得厉害。
苏日娜赶紧凑上前,把皮卷铺在两人中间的地上:“狼神的力量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野兽的疯劲儿,一半是人的脑子。你们各背了一半的咒,所以都不齐全。”
李正和黑鹰对视了一眼。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把手里的心脏凑到了一起。
两颗心一碰,轰——!金光红芒炸开,整个洞子亮得晃眼。
同时,另一段更清楚的记忆硬生生挤进了两人脑子里。
还是那个石头祭坛。
老萨满把两个婴儿的胸口贴一块儿之后,又有人抱来了第三个婴儿。
这娃额头正中间,有只闭着的竖眼,透着一股子邪性。
老萨满把这三眼娃放在祭坛中间,用手指头沾了那两个婴儿混在一起的血,在他额头上画着什么符。
“真正的狼神后裔……”黑鹰喃喃自语,眼神有点散。
“第三个孩子……”李正脑子嗡的一下,看向苏日娜,“老话里提过?”
苏日娜脸色不太好:“皮卷最后那块儿早就烂得没法看了,就剩一句‘第三子会把狼神引回来’。”
两颗心脏贴着的地方光越来越亮,李正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那儿涌向全身,身体里那股乱窜的劲儿不再那么狂躁,变得顺溜、听话了。黑鹰身上的兽化特征也稳住了,不再是失控的扭曲,更像是一种……能由着他自个儿控制的形态。
“血脉相连,命就绑一块儿了。”李正看着黑鹰,重复了幻象里老萨满那句话。
黑鹰慢慢点了下头,脸上表情复杂得没法说:“本来就是一体的,非得给咱拆开。”
“啊!”苏日娜忽然叫了一声,指着地上的皮卷。
两人心脏交融处滴下来的混合血液,正好落在皮卷上,飞快地渗了进去。
皮卷表面,原本模糊不清的地方,显现出新的图案——一个三眼婴儿被一圈狼形的图腾围着,那狼图腾的尾巴尖儿,正好指着皮卷边上的一个标记。
“这图案……”李正低头看。
“它指着个地方。”黑鹰接话。
“狼首峰……阿尔泰山最北边那座。”苏日娜的声音有点紧。
光芒散去后,李正下意识摸了下胸口,那里已经平复,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黑鹰也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胸膛,又看了看李正。
“那现在呢?”黑鹰问。
李正手下意识按在胸口。
皮肤是温热的,平整的,只留下一道新生的细疤,金红两色交缠扭曲,像是什么东西硬生生烙上去的印记。
旁边黑鹰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手也捂着胸前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疤。
那疤痕底下,心脏沉稳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安对了地方。
李正试着攥了攥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身体里那股子乱冲乱撞的劲儿不见了,沉甸甸的,是能被他拧着走的感觉。
黑鹰慢慢舒展五指,指尖那点残留的兽化痕迹不再扎人,反而像是长出来就该在那儿似的,收放随心。
他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石头:“那个老三……必须把他揪出来。”
“对。”李正呼出一口气,带着点白雾,“这笔烂账,总得有人清算。”
苏日娜一直没吭声,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老旧的兽皮卷轴卷好,动作轻得像是在捧着一碰就碎的冰碴子。
黑鹰没再多话,翻身上马,动作利索,缰绳在他手里绷紧。
“走!”
两匹马几乎是同时蹿了出去,马蹄踏碎了地上的积雪,在月光底下扯出三道摇摇晃晃的长影子。
风呜呜地刮着耳朵,跑出去好一段路,李正才扭过头,冲着旁边吼了一声盖过风声:“你那边……究竟怎么个说法?”
黑鹰偏头看了他一眼,扯了下嘴角,更像是个龇牙的动作,哼笑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呵,故事长着呢。等到了狼首峰,有的是功夫跟你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