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躺着。”张宇皱着眉头,“这里我盯着。”
姜雪晴摇摇头,强撑着站直了些:“不行…陈廷这人,诡计多端,我不放心。”她喘了口气,“放粮的事,必须尽快,安抚人心是第一步。”
张宇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脖子上那片诡异的青紫,没再坚持。他知道,这女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开仓放粮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死气沉沉的雍城。
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很快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张张蜡黄浮肿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饿了太久的人们,哪怕只是一碗稀粥,也是活下去的盼头。
陈廷指挥着手下的官吏和几个临时征调来的民夫,在一个个大木桶里舀着浑浊的米汤,偶尔丢进去几粒能看得清的米粒。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不停地安抚着队伍:“乡亲们,别急,别急!都有份,都有份!姜将军和新来的张将军仁德,拿出粮食救济大家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感激声,有人甚至对着姜雪晴和张宇站立的高台方向跪拜下去。
张宇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旁边,姜雪晴裹紧了外套,依旧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看着还行。”姜雪晴低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后的宽慰。
张宇没接话,视线落在那些木桶和舀粥的勺子上。陈廷手下那几个官吏的动作,看着麻利,却总有些不自然的小动作。
“不对劲。”张宇突然开口。
姜雪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
“你看那几个舀粥的,勺子下去的时候,总在桶底刮一下。”张宇指了指,“还有,他们倒进碗里的,上面一层是稀的,底下…”
话音未落,排在前面领到粥的一个老妇人,刚喝了一口,猛地呛咳起来,把碗摔在了地上。
“呸!呸!这…这是什么?沙子!米汤里全是沙子!”
她这一喊,如同在滚油里丢进了一滴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也是!牙都硌了!”
“这粥怎么一股霉味?”
“不是说开仓放粮吗?怎么给我们吃这种猪狗食?”
质疑、愤怒、绝望的叫喊声混成一片。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变成了更深的怨恨。
陈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厉声呵斥那几个手下:“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掺东西的?!”
那几个官吏慌忙跪下:“大人饶命!不是我们!领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放屁!”陈廷一脚踹翻一个,“定是你们手脚不干净,中饱私囊!”
他转向愤怒的人群,高声喊道:“乡亲们!定是有人捣鬼!本官一定严查!给大家一个交代!”
张宇冷眼看着陈廷演戏。他侧过头,对着空气低声说了一句:“拍下来了吗?”
人群里,一个穿着破烂、脸上抹着灰的年轻人,不起眼地挤在队伍中后段,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小方块(手机),镜头正对着施粥台的方向。听到张宇的话,他微微点了点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陈大人,”张宇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清晰地压过了嘈杂的人声,“既然要查,不如现在就查。把仓库里剩下的粮食,都搬出来,当着大家的面,验一验?”
陈廷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感激声,甚至有人朝着高台这边跪了下去,磕头不止。
张宇心里却堵得慌。
看着那些瘦得脱了相的百姓,再看看桶里那清汤寡水、几乎捞不见米粒的玩意儿,胸口闷得发疼。
“呵,陈廷这老小子,真会做买卖。”张宇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嘲讽,“粮食兑水,按这分法,他那点存货能糊弄几天?”
姜雪晴靠着冰冷的墙垛,风吹得她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那抹不正常的青紫更明显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三天,最多五天。”
“演得一手好戏。”张宇的注意力锁定在人群中那张堆满假笑的胖脸上,“做给全城人看,他陈大人爱民如子,又不用真出多少粮。”
姜雪晴费力地直起身:“燕军退了,但肯定没走远。他们在等,等我们粮绝,或者……等我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片皮肤,痛楚让她的眉头拧了起来。
“两年了,这鬼东西天天提醒我,有些账,得在我还能动的时候算清楚。”
话音刚落,广场另一头突然乱了起来。
几个饿得眼冒绿光的汉子,正推搡着一个年轻人,粗暴地把他往地上按。
“抓贼啊!偷粮食的小贼!”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扯着嗓子喊,周围的百姓立刻围了过去。
地上那年轻人拼命挣扎,满身泥污:“我没偷!是他们!他们把桶里的米都捞走了!”
张宇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
他几步冲下高台,拨开围观的人群,陈廷想拦都没来得及。
“怎么回事?”张宇声音发冷,看向地上那年轻人。
那人满脸泥和血,抬起头,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林子豪?”张宇脱口而出,简直不敢信。
年轻人也懵了,嘴唇哆嗦着:“你……你认识我?”
张宇一把将他薅起来:“废话!老子张宇!”
林子豪浑身剧震,眼睛瞪得溜圆:“不可能……你不是在……你怎么会……”
“闭嘴!”张宇赶紧打断,警惕地扫了眼四周,“跟我来。”
陈廷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满脸油滑地笑:“哎呀,原来是张将军的朋友!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小兄弟……”
“滚蛋。”张宇头都没回,拽着林子豪就往旁边的破巷子里钻。
确认没人跟来,张宇才松开手:“你他妈怎么跑这儿来了?也是那个通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子豪靠着墙,呼哧呼哧地喘气:“半年前……我去你店里找你,店封了,人也没了……我去找赵杰那孙子问,结果……被他手下打个半死,扔进一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