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父亲在那之前就认识。他虽然年轻,却是当时最优秀的医生。你知道的,艺人多多少少总要接受些形象上的修饰,即便不为了变得更美,出于工作需要,也难免要在脸上动刀。要动我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自然只能是最优秀的医生。所以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就认识了。”
听到蝴蝶夫人讲起自己的父亲,雄二的眼神变得深邃。
“我其实不讨厌你的父亲,甚至很欣赏他,但是欣赏不等于爱。不管怎样,我还是接受了他,因为英子需要一个父亲,我——或者说池田家,终究需要一个男人。”
“但你最终还是跟他闹翻了。”雄二忍不住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不,我们之间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自然谈不上什么闹翻不闹翻的。我疏远池田家,是因为他变了。”
蝴蝶夫人发出一声叹息。
“他原本是个真诚睿智的人,但是最终没能逃过权力的诱惑。”
雄二错开视线,淡淡说道:“面对触手可得的权力,有多少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蝴蝶夫人回应道:“至少他是如此。诱惑他的是权力,但权力并不是他想要的。”
“什么意思?”
雄二回过头,不解的问道。
“他想要的不是权力,而是权力背后的自由。”
蝴蝶夫人注视着雄二,说道:“他成为了池田家的女婿,拥有了更多的财富,收获了更多人的尊敬,但他不再是一位医生,不能再从事他所热爱的医疗事业。”
雄二纠正道:“他一直是位医生。”
蝴蝶夫人语气带着讥讽,反问道:“一位只能为权贵续命的医生,算是真正的医生吗?”
雄二语塞。略微沉吟,他问道:“方便说说,他是自愿的吗?”
蝴蝶夫人点头。
“他选择入赘池田家,是发自内心的选择。但是他后悔了,谁规定人在做出选择后,不能后悔?”
雄二苦笑,“我现在就后悔多此一举。”
蝴蝶夫人扫了他一眼,“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回到之前的故事:他后悔了,所以凭借药理学天赋调配了毒药,结果被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当成饮料送给了自己的妹妹。这就是真相。”
蝴蝶夫人言之凿凿。
雄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
他是父亲入赘池田家之前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父亲入赘后,就被接到了池田家。作为一个“野种”,他的童年伴随着冷眼、嘲笑与孤独。
池田英一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先有二,再有一,多么讽刺。不过啊,当时的雄二非常爱自己的弟弟,虽然周围人都要求他喊对方哥哥。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他期待着他快快长大,他会像个真正的兄长那样守护他。英一一天天长大,学会了爬,学会了走,学会了第一句话——“哥哥”。因为这句话,雄二挨了一顿毒打,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兄弟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
为了他,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雄二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盛满葡萄汽水的烧杯,怜爱的递给因为不小心摔倒而哇哇大哭的弟弟……
雄二摇了摇头,甩开幻想。
“想象力真是丰富。”
雄二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讽蝴蝶夫人。
他盯着她,问道:“夫人如此不遗余力的想要为我开脱罪名,到底有什么目的?”
蝴蝶夫人同样盯着他,缓缓开口。
“如果我死了——”
“妈妈!”
“——闭嘴,让我说完!”
她厉声喝止英子,然后继续道:“如果我死了,我要你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好好照顾英子。”
“你让我照顾她?”雄二身体后仰,用手指着英子,夸张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
“这不是请求,这是交易。”蝴蝶夫人的语气平静:“你父亲要你跟将军家联姻,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我开口,家主之位就一定是你的。”
“你确定?”
“除了将军和他那位忠仆,今天但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英一的事都瞒不住了,既然如此,索性公之于众好了。”
“外人会相信?”
“外人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认可。”
蝴蝶夫人说着,取出一枚玉佩,交到雄二手中。
“这枚玉佩,是我作为池田家嫡女的信物,拿着它,你就是下一任家主。”
雄二攥紧手中的玉佩,感觉荒唐可笑。
就这么简单?那他这些年来到底在折腾什么?
激动的心情迅速冷却,如同他冷峻的表情。
“夫人以为我追求的是家主之位?”
“难道不是?”
“就像我的一位友人所说,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追逐的过程。”雄二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讥讽,“你以为我追求星铃是为了得到将军的支持?好吧,确实有这方面原因,不过更重要的目的是报复你。”
他抬起头,透过天花板上的缝隙,目之所及黑暗深邃。
“你是天之骄女,我只是狗杂种。只有将你这种女人压在身下,才能让我活得像个人。当然,我还不至于罔顾人伦,所以和你一样耀眼的星铃,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看来童年经历给你造成了很深的伤害……”
“这时候开始扮演慈母了?”
池田雄二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针对我的人都是受谁指使?”
他猛地扭过头,凝视着蝴蝶夫人,慢慢开口。
“——是你。”
池田雄二收回刀锋般锐利的凝视,如同歌剧演员般,夸张的舞动双手:“为了给你不存在的儿子扫清障碍?还是说害怕失去来自家族的庇护?你安排下人欺辱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也是你的养子?怎么没想过他也需要母爱?你如今这场托孤戏码,是为了展现你的慈悲?为了获得宽恕?还是为了取悦你自己?我呸!”
他的脚步停下,以一种狼顾的姿态回首盯着英子,猖獗地笑道:“你和你的母亲,你们一家都是我的报复目标!夫人,你放心,如果你有天死了,我肯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妹妹’——”雄二将妹妹二字咬的很重,一字一顿道,“我会把她卖到窑子里,让他被千人骑万人睡,让她——”
啪!
蝴蝶夫人一巴掌扇在雄二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疯够了没有?”
蝴蝶夫人冷漠的问道。
蝴蝶夫人这一巴掌下手非常狠,疼得雄二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捂着脸,呲牙咧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你管我发什么疯?”
“我还没死。”蝴蝶夫人冷声说,“我只要活着一天,你就要称呼我一天母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造反吗?”
“软的不行来硬的了?”雄二苦笑:“你直接下令,我不就答应了吗?”
请求可以不理会,交易可以不守信,命令不能不答应。
因为这是以母亲的身份下达的命令,在看重孝道的上流社会,池田雄二可以卑鄙无耻,但是不能不孝。
如果蝴蝶夫人把“托孤”变成“广而告之的孝道展览”,雄二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善待英子。
前提是他坐上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