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朱允熥——这位被周观政夸得“刻苦读书”的皇孙——终于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
随手抓了把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下来。
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睡眼惺忪的样子一扫而空。
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喊道:“三宝,备马,去城外看看小祥子那儿咋样了。”
“是!”三宝应了一声,麻利地牵来马匹。
一群下人站在旁边,眼里满是艳羡地看着他。
想当初,三宝不过是个养马的家奴,被朱允熥从集市上买回来。
谁能想到这家伙凭着聪明才智,愣是成了殿下身边的红人?
人生这剧本,真是比戏文还精彩。
他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窃窃私语:“三宝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两人骑马七拐八拐,出了应天城,来到一个偏僻的村庄。
薄雾还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尘味。
高大的烟囱林立,像一群沉默的巨人站在田野间。
村里人忙得热火朝天,一个少年郎站在中间指挥。
嗓门洪亮得像个小号角:“快点,试试这一批的硬度咋样?之前咱们都是流民,是殿下把咱们召集起来,每天白面馒头管够,这是什么日子啊!可别辜负了殿下的期待!”
“放心吧,大人!殿下的恩情,俺们都记在心里呢!”一个壮汉扛着大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诶?那是不是殿下?”有人眼尖,一眼瞅见策马而来的两人。
少年郎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计,快走两步迎上来,恭敬地行礼:“见过殿下!”
衣裳上沾满了灰尘,额头上还有几道黑印,笑起来却露出两颗虎牙,憨态可掬。
“小祥子,快起来!”朱允熥翻身下马,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中飘散。
少年郎挠挠头,有点腼腆地说:“殿下,我有大名,这小祥子小祥子的,有点像太监叫的。”
声音不大,脸却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三宝在一旁插嘴,嘿嘿一笑:“殿下,我也有大名,叫马和!”
挤眉弄眼,试图刷点存在感。
“滚!”朱允熥瞪了他一眼,三宝立马缩了缩脖子,乖乖闭嘴,嘴角却还挂着点贱兮兮的笑。
“小祥子,你烧的东西咋样了?”朱允熥转头问少年郎,语气里带着点期待,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堆刚出炉的东西上。
“刚烧出一炉,殿下可以试试硬度!”小祥子兴奋地挥挥手,一个壮汉立刻扛着大锤走过来。
“彭”地一下砸下去,火星四溅,震得他双手发麻,锤子差点脱手飞出去,砸出一声脆响,像是敲在铁板上。
小祥子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殿下给的水泥真是营造中的神器!我家世世代代干营造的活儿,可从没听说过这么物美价廉的东西!殿下真乃神人也!”
双手叉腰,胸脯挺得像个小将军,满脸的自豪。
朱允熥却皱了皱眉,摆摆手:“我们要做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再烧烧,这硬度还是有点低,最好能弄出钢筋混凝土来。”
语气平淡,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这还低?”小祥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心想:殿下,您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这硬度都能砸死人了!我拿它盖房子,估计地震都震不塌!
嘴上还是乖乖应道:“好吧。”
三宝在一旁偷笑,心想:殿下这“稳”字诀,真是深入骨髓啊!
回到府里,朱允熥刚下马,马鞭还没递给三宝。
就看见宋和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像个丢了鸡的老太太,双手搓得跟麻花似的。
宋和一见他,赶紧迎上来,声音急得都破音了:“哎呀,我的殿下,您跑哪儿去了?”
“咋了?”朱允熥挑了挑眉,随手把马鞭扔给三宝,拍了拍手上的灰。
“皇上令您马上入宫!”宋和急得直跺脚,靴子在地上踩出一串“哒哒”声。
“出啥事儿了?”朱允熥皱眉问道,眉头拧成个小疙瘩。
“燕王发来了奏报!”宋和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股不寻常的紧张,眼神还往四周瞟了瞟,像怕被人偷听。
应天皇宫,奉天殿内,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
朱元璋高居龙椅,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赤脚踩在冰凉的殿砖上。
这宫殿是他倔强填平玄武湖建起来的,地基不平,走起来总有点歪歪斜斜,像个醉汉设计的杰作。
殿下,朱允炆正声泪俱下地控诉,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告状的小媳妇:“皇爷爷,您不知道,孙儿一大早就要起来念书,双手还被周观政打得跟猪蹄似的,可疼可疼了!”
举起那双红肿的手掌,试图博取同情,眼泪汪汪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可怜,鼻涕都快滴下来了。
“怎么,跑咱这儿叫委屈来了?”朱元璋斜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看一出好戏。
“皇爷爷~”朱允炆拖长了声音,撒娇的架势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
“咱倒是觉得周观政做得好!”朱元璋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得震得殿顶的灰尘都往下掉,“当年咱只是个泥腿子,参加红巾军后才知道文化的重要性。李善长讲课时,咱大早上就去听,晚上公务再忙也没停过。你这才一天就受不了?”
瞪了朱允炆一眼,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黄子澄赶紧上前劝解,语气小心翼翼,像踩着鸡蛋壳走路:“陛下,皇孙乃天家贵胄,周观政把他手心打成这样,微臣也觉得有些不妥~此乃以下犯上啊!”
低眉顺眼,生怕惹恼了这头老狮子。
“教不严,师之惰!咱觉得没错!”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四下扫了扫,想找个顺手的东西赏给周观政。
结果环顾一圈,只有尚方宝剑还算趁手,可把这玩意儿赐下去不太合适吧?
想了想,干脆站起身,“啪”地脱下脚上的金黄色龙靴,扔给一旁的宋和:“宋和,把这只靴子赐给周观政!让他以后就用这个打!他是替天子教导皇孙,不必顾忌!”
靴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宋和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没抱稳。
“老奴遵旨!”宋和嘴角抽了抽,心想:陛下,您这赤脚坐龙椅的模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这靴子还带着股汗味儿,周观政拿了不得天天熏着?
黄子澄还不死心,继续劝道:“陛下,臣以为周观政的严苛教学不适合皇孙!臣教导他多年,知道如何引导,这……”
声音越来越小,被朱元璋那凌厉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朱元璋冷冷地打断他,赤脚踩在殿砖上,气势却丝毫不减,硬是把黄子澄剩下的话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