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张贵下了值,出了锦墨轩一路往功德楼而去,这功德楼的二楼是历朝魏国重臣功臣的画像,一楼被皇上赏给了大长秋张禄做宫内的居所,一个雅致的小院子,门口还有太监站岗。
张贵到了门口被人喝住:“哪里来的小太监,这功德楼也是你来的地方吗?这可是祖宗爷住的地方,你也不打听打听,还要命吗?”
张贵急忙掏出白天张公公给自己的腰牌,又摸出一锭银子,悄不声的塞那公公的袖口里,那公公一看腰牌,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哎呦,这位小公公,是小人眼拙,您且跟我来,公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将张贵带进这个三进院的小园子,只见张禄正在园子里修剪花枝,看到张贵来了,示意他在园子里的凳子上坐下,张贵不敢坐,直接跪下了:“小人叩见张公公,祝张公公鸿福齐天!”
张禄回首看了看张贵,笑着说:“起来吧,让你坐你就坐!”
然后又挥手让周围人都先下去。
张贵起来,在凳子上坐下,仅仅坐了半个屁股,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颇为规矩拘谨,但是这动作让张禄看在眼里,越发欣赏起来。
“咱家没什么爱好,就爱养养花草,白日里照顾圣上,没这功夫,只有夜里才来修修剪剪的,是个放松的好法子,你且坐坐,咱家这就快完了。”
说罢又修修枝叶,绑绑枝桠,摆弄着盆景自己看看,到满意了,还露出几分笑意,张贵抬头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人好像说不出的亲切。
不到一盏茶功夫,张禄侍候好的盆栽,擦了擦手,放下花剪,走到桌子边坐下,张贵急忙想要起来,被张禄示意坐下,张禄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又给张贵倒上一杯,然后示意他喝,自己也喝了一口。
“张贵,你说你说江州石桥镇的人,父亲叫做张福对吧?跟咱家说说你父亲是如何到的梁国,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
“诺”
张贵应诺一声,开始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
“小人也是听父亲说起,父亲幼年和弟弟、父母住在石桥镇,后梁朝北伐,两朝在江州大战,祖父被召了军中,祖母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难以为继。”
张禄听到这里,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把茶杯放下,细细听着。
“梁朝北伐失败,退出江州的时候,携百姓南归,祖母带父亲和叔父跟随吴国公兵马南撤,但是期间被北隗军追上,两军又大战一场,百姓死伤众多,兵荒马乱之中,祖父战死,父亲和叔父失散,祖母被乱兵杀害。
张禄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紧张,眼眶有些泛红,握紧拳头,随即又缓缓松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脸上的异色掩盖过去。
“张贵,你继续说。”
张贵点头道:“父亲只身逃亡南朝,最后在江都城定居下来,做了定江边上的力夫,靠扛东西为生,期间多次跟随商队去江州,想要找到叔父,都不到。父亲后来跟同样逃离到南朝死了丈夫的母亲相依为命,结为夫妻,养育我还有弟弟、妹妹,一家五口仅靠父亲给商队扛东西和母亲做些手工养家糊口,生活困顿,有一餐没一餐的,很苦。”
“哎!真难为你们你了!”
张禄不知为何叹息一声,表情越发有些悲伤,随即问道:“你是怎么进的宫?”
张贵虽然惊讶于张禄的神情,不过还是细心的往下继续说:“那天我十二岁,刚好宫里的采买太监来江都采买,我被雇了跑腿,见那公公日子过的极好,我也想让父母、弟妹过上好日子,那公公看我机灵,就问我是否愿意进宫做太监,说我有前途,还给了我们家一笔银子安家。
我就这样进了宫,后来又入了永慧公主的宫里,几年做到了小黄门,公主要出嫁北朝,很多公主宫里的人都不愿意来,我觉得公主对我很好,就自愿跟着公主来了北朝,公主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就告诉了公主身世,公主可怜我,为我父母弟妹在江都购置了房产铺面,还安排幼弟入了府学上学,我感激公主,想着这辈子就跟着公主,做牛做马报答他!”
张贵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说的情真意切。
“好!”
张禄大喝一声,一把握住张贵的手臂,目光直盯着张贵道:“我们张家的人都是重情重义的真男子,虽然我们太监没了根,但是这颗心里装着忠义,好小子,没有丢我们张家人的脸面!”
张禄这一番话把张贵弄的一头雾水?
张禄看着张贵的表情,不由的一笑,大喝一声。
“小子,你还不给我跪下!”
张贵急忙跪下,张禄郑重说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你叔父叫什么名字?”
张贵回答:“禀公公,父亲说了,叔父名字叫做张禄!”
张禄笑道:“张贵,你可知咱家叫什么名字啊?”
张贵抬头一想,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看到张贵这样样子,张禄虚手一扶,张贵直接站了起来:“咱家的名字,就叫做张禄!傻小子,我就是你亲叔叔!江洲张禄,还不叫叔父!”
张贵一下眼泪就流下来,抱着张禄的腿痛哭流涕:“叔父,我可找到你啦,父亲天天念着你啊,他以为叔父已经没了,在家还留着祖父祖母还有你的牌位,一看就哭,一看就哭啊!快三十年了呀!叔父......”
”叔父,孩儿可找到你了呀!”
张贵哭泣不成声,浑身发抖。
张禄摸着张贵的头说:“孩子,今日白天你跟我说起石桥村,我就想你有可能是我侄儿,叔父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能找到你,难过的是我们叔侄都是个残身,若日后见了你祖父祖母,恐难有颜面见他们,现在听到你还有一个弟弟,我就放心了,我们张家还是有后的,大哥、大嫂还有侄女都在,我这游魂的野鬼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了!”
张贵起身擦了擦眼泪,说道:“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若知道了叔父的消息一定万分高兴。”
“这样,小贵子,叔父在东都城内城有一处大宅院,乃陛下赏赐,你把父亲在江都城的地址告诉我,你我一起修书一封,我差人去江都接你一家人来东都,我让二郎入国子监求学,如后前途不可限量,让你父母还有我那侄女过上好日子。”
说完张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张禄那个大宅院乃是前英国公的宅院,在玄德门之变中,英国公是太子一派的人,陛下继位后,下令夺爵抄家,这宅就赐给了从龙有功的张禄,张禄也成了权倾朝野的大长秋!只是这张禄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这宅院除了管家和几十个下人打扫维持,他自己很少过去住,几乎都是住在宫里的这个小园子里,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张禄只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因为他自己受过的苦更多,但是他无人言说,现在自己找到了亲人,他觉得自己这些苦值得了。
叔侄二人这一夜聊了很久,也哭了许久,周围的那些太监都奇怪,这平日里严肃的老祖宗,为何今日失控了!后来才知道,这宫中多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个人叫做张贵!是老祖宗新收的儿子,那可是不是一般的义子,可是当亲儿子培养的。
张贵、二十四岁做到大长秋的魏国开国头一个!日后更是成了北朝唯一一个封侯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