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舞换了三遍,众人都有些微醺,萧思钰听了叶落河的建议,凡事不问,有人敬酒就喝,自己又频频跟皇叔和几个堂兄敬酒,此刻已经喝的大醉了。
拓跋宏始终留着六分清醒,永慧喝酒不多,心里琢磨着皇叔什么时候才会宣布永琳陪嫁的消息,而颖王见时机差不多了,目光看向永琳,永琳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走到拓跋宏桌前。
“晋王兄,听闻晋王兄的万里狂杀刀天下一绝,今日师门宝刀又重回,这家宴光听歌舞未免无趣,魏国尚武,今日既然大家高兴,小妹有一个不情之请!”
拓跋宏抬头行礼,心想总算来了:“郡主尽管说。”
“小七,把你刚得的鸦九剑给堂姐使使!”
萧思钰醉眼朦胧,拿出木盒中的鸦九剑上前送给萧琳儿,笑道:“堂姐,你要舞剑吗?”
萧琳儿点点头,拿过鸦九剑,一把拔出,将剑尖指向拓跋宏
拓跋宏脸色如常,只是微微笑道:“郡主这是何意?”
萧琳儿调皮的一笑:“晋王兄刀法超群,小妹的剑舞也是不错的,不知今日能否与小妹来一番刀剑舞如何?”
说罢转身对永慧一笑:“姐姐,刀剑舞无乐可不成,今日姐姐得了玉螺,那就弹一曲高陵王入阵子,为妹妹和晋王兄合上一曲如何?”
叶落河看到眼前一幕,笑着端起酒杯,心想:“颖王今日铺垫许久,这戏总算要开场了。”
拓跋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萧琳儿催道:“晋王兄,莫非认为小妹不值得与你共舞一曲?”
拓跋宏摇摇头,拱手说道:“非也,只是郡主千金之躯,刀剑无眼,万一伤了郡主,不妥。”
一旁的永慧也并不想参与其中,开口劝道:“妹妹,晋王言之有理,还是算了吧。”
萧琳儿嘴角一挑,笑道:“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姐姐奏曲。”
萧琳儿提剑飞出,剑锋一摆挥出,拓跋宏往后一翻,身体向后飞掠,衣袖向后一束,剑尖从鼻尖划过,离脸部不过一寸距离。
殿中众人一阵惊呼,永慧见状,只好拿起琵琶,十指一落。
“咚咚咚!!”
琵琶声起,拓跋宏转过一个身子,拔刀而立,举刀就迎上前去,与那鸦九剑一碰,转瞬就是九个回合,身影翻飞,刀光剑影。
男持刀,寒光左右其身,刀身中,一倩影翻舞,绫罗漫天,而剑光中,剑目触锋而动,身若惊鸿,真是演绎如高陵王入阵,尘土纷纷,血洒长空、但是却在杀声阵阵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此时永慧檀口一开,一声清亮歌声唱起:
柳阴直
烟里丝丝弄碧
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
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
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
望人在天北
凄恻 恨堆积
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拓跋宏与刀光中悄然回头,一目瞥见那轻启檀口之人,目光中的柔情与肃杀之气中起了一丝涟漪。
萧琳儿轻咬唇边,一声轻笑:“晋王兄,莫要分神。”
身形一探一翻剑光更是徐徐逼来。
拓跋宏宛然一笑,低头转身抬头,与萧琳儿四目相对,擦身而过,惹的佳人脸泛红霞,心乱不止。
遂后,退后几步,靠近永慧身边,身影侧翻滚动,一阵风起,从佳人身侧闪过,激起衣裙……
他在与萧琳儿刀剑舞的时候,竟然也念起了一首诗词
梦西凉
梦西凉,西凉风冷寒雪荡,过天山,无故交,纵有塞外江南景,亲不在,意难断,万里沙场几人还,谁人不是深闺梦中郎
唯有梦西凉
二百同袍出关去,只得枯槁一人归,契奴道吾是白奴,吾道吾为鲜卑王,契奴诛尽鲜卑血,吾用契奴头做杯,今日杀来明日还,来年荒草丘莹堆,何人识得英雄冢,何人识得梦中郎
唯有梦西凉
拓跋宏念完最后一句“唯有梦西凉”,琵琶声停,三人皆不动。
萧琳儿,后背剑而立,目光火热的直视拓跋宏、拓跋宏放刀而半跪,抬头目光看着永慧,永慧与其目光相对,瞬间脸红,急忙低下头,手抱琵琶不语。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的氛围,让周围的人都感觉有些哑口无言,一时间竟然无人说出一句话。
片刻之后
“好,好,好!”
颖王拍着手连喊了三声好,众人才一起鼓掌叫好。
颖王开口笑道:“晋代李玉梅做惊鸿舞,也未必比的上今日之高陵王入阵舞,贤侄刀法飘逸,但是肃杀苍茫之气迎面而来,壮哉,尤其是最后所念的那首诗歌,更是透露出一丝决绝的气息,悲壮啊,只是此诗孤王从未听过,不知那位大家所做,尤其那句万里沙场几人还,谁人不是深闺梦中郎,孤王甚是喜欢。”
拓跋宏放下手中的大夏龙雀,坐下说道:“皇叔,这诗前半阙是小侄在西凉所做,但是后半阙乃是小侄的五弟燕王拓跋烈所作,我们自幼都由母妃抚养成年,十二岁就各自去边疆历练,故而有感而发。”
颖王不停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赏神色:“贤侄文武双绝,当世罕有啊!”
萧琳儿将剑抛给萧思钰,上前笑道:“父王,您夸了晋王兄,为何不夸夸我和慧姐?”
颖王大笑道:“看来孤王的宝贝闺女有些嫉妒了,琳儿也很不错,今日的这一曲刀剑舞适逢敌手,胜过往日许多,不过慧儿的琴艺尽的旷师真传了,尤其是那一曲《高陵王一柳》,乃是当朝大儒周彦邦的佳作,以柳喻别离,让叔父听了,心里更是难受啊,舍不得慧儿、钰儿。”
颖王说完,故作垂泪状,眼眶微红,又用手巾轻轻擦拭,显得慈爱不忍。
叶落河看了暗自发笑,心道这颖王演技到是一流,如今前戏做了全套,应该上正戏了,不过也不便表露,拱手劝慰颖王:“王爷对公主和雍王的关爱,让我无比动容啊,两位殿下必定不会忘记王爷的这份亲情。”
叶落河说完,用目光悄悄示意萧思钰,萧思钰马上站起来,深深施礼:“皇叔,钰儿无论去了那里,都会念着皇叔的亲情,今日的礼物,侄儿也很喜欢,必定好好珍藏,多多练习,不辜负皇叔的期望。”
永慧也施礼道:“皇叔,永慧也永生感怀,这琴弹起的时候,定会记得这份亲情。”
颖王擦拭去眼角的眼泪,欣慰的笑道:“皇叔,不忍你们独自离去,故而有一件事情擅做主张,今日你们父皇恩准了,皇叔心里也宽心一些,不能让你们两个人如此孤单的去魏国。”
永琳脸上一笑,眼睛忍不住瞟向拓跋宏,拓跋宏正了一下身子,心想等了一晚上的事情,总算入正题了。
叶落河和萧思钰假意熏醉,斜靠在位子上,假装并不在意。
永慧顿时心中的隐隐不安,但是还要装的若无其事才行。
颖王开口继续说道:“孤上表陛下,让永琳陪着永慧一同嫁入魏国,陛下的旨意今天一早就到了,恩准此事,封永琳为郡国公主,随嫁魏国,为魏国亲王妃。
如此叔父也就安心一些,不能让你们两个孩子在魏国独自生活,有永琳在你们身边,也可以多多帮助扶持。”
“陪嫁魏国、亲王妃!”
拓跋宏听到这消息,顿时明白过来,这颖王如此大方,如此安排,果然目标就是自己,他不敢表露什么,偷偷看了永慧一眼,也看不出永慧有什么心里波动,于是心里不由一沉,堵得慌。
颖王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在座的人感到惊讶,只是叶落河偷偷捅了一下萧思钰,萧思钰连忙站起来,假装欣喜万分道:“琳姐要跟我们一起去魏国了,太好了,这样我就再也不怕没人玩了,琳姐你回头就跟我们一起出发吗?”
永慧也看着永琳笑着说道:“妹妹,你跟我一起去,我也很高兴,如此到不孤单了,我们姐妹还能互相陪伴着走下去。”
永琳笑着点头:“只要能陪着姐姐和钰弟,我也心满意足,另外如果能得到自己的心仪的人喜爱,那就是琳儿更大的心愿了。”
永琳说完,目光又看向拓跋宏,拓跋宏此刻已经全然明白,只是他内心的心思无法言说,而此时此刻只能顺着颖王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颖皇叔放心,小侄定当安然护送永琳公主去东都。”
颖王见众人都表态了,开怀的笑道:“如此大好,贤侄,如今尚未婚配,若你我叔侄有缘,日后能成为翁婿,也算一桩佳话了,来,孤王敬你一杯,诸位为了两国情谊,再同饮一杯。”
拓跋宏端起酒杯仰头一饮,美酒入口竟然品不出味道,他放下酒杯,起身说道:“皇叔,今日舟车劳顿,适才贪多了几杯,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拱手行礼,不待颖王回答就转身而去。
永琳看着拓跋宏抽身而去的背影,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笑,拳头微微握住,目光忍不住望永慧方向看过来,好在永慧脸色如常,永琳也只好略带疑惑的低下头来。
颖王脸色微变,也不好发作,只好笑着抬手:“来人,送晋王回去。”
叶落河看在眼中,心中更是了然,颖王见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开口说道:“今日先到这里了,慧儿、钰儿还有叶先生舟车劳顿,早点回去安歇,明日再由永琳陪着大家出去逛逛。”
叶落河、永慧、萧思钰起来告辞:“皇叔(王爷),先行告退了。”
萧琳儿站起来,跟上三人:“父王,我就跟堂姐一同告退了。”
说完,快步跟上三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大殿。
大殿只剩下颖王一家人,颖王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几位世子看在眼中,无人敢说话,王妃见状只好对几位世子说道:“玮儿,你们先下去吧。”
几位世子离席行礼:“父王、母后,儿臣告退。”
适才还热热闹闹的大殿,一下就变得冷清了,颖王喝完杯中的残酒,站起身来,挥一挥衣袖:“都散了吧!”
王妃上前搀扶着颖王,他的转身的背景无比萧瑟,一如他听到皇兄在建都太晨宫登基时,自己的身影,懊悔、不甘、恐惧、悲伤……
“琳儿,为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