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辆马车停在了丹水大营外,韩元子等候在马车旁,叶落河带着永慧、萧思钰、拓跋宏、李存孝四人迎了上去,身后跟着何元朗。
韩元子上前对叶落河等人行礼:“见过叶兄,见过公主殿下、雍王殿下、晋王殿下,还有李将军!”
众人回礼:“韩博士客气了。”
韩元子指着身旁的马车说道:“李将军和晋王殿下可随鄙人同乘一车,路上 鄙人会为殿下和将军介绍一下这沿路的景色和一些典故,也算一桩趣事。”
拓跋宏略微有些遗憾,本想着终于有机会和永慧同乘坐一辆车了,他回头看了永慧一眼,永慧并未回应他的目光,拓跋宏只好回头对韩元子拱手道:“那就有劳韩博士了。”
韩博士手一拜:“晋王殿下请上车!”
拓跋宏、李存孝、韩元子登上了第一辆车。
前面二人上车,叶落河笑着对永慧和萧思钰说道:“我们也出发吧,这丹阳山我还是熟悉的,也可以一路上给你们讲讲典故。”
萧思钰见师父都这么说了,也就点点头,两人上了马车,叶落河上车前对何元朗吩咐道:“元郎,你在此等候吧,有我在没事,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恐怕除了太清山也就是这丹阳山了。”
何元朗抱拳答道:“是,叶少傅,末将就在此待命。”
韩元子见人都上车了,跟车夫交代一句:“走吧。”
两辆马车并排离开了大营,往学墟镇方向而去。
马车从进入学墟镇范围二十里开始,就发现每隔几十步就有一座巨大的牌楼,这些牌楼越靠近外面的越新,往里面走就旧一些。
拓跋宏看着一个牌坊问道:“这都是历朝历代帝王的御笔?这好像是梁太宗皇帝萧方的亲笔。”
韩元子笑道:“除了没有你们魏国皇帝的敕建牌楼,其他历朝历代的都有,毕竟从秦一统天下开始,天下分散还是这一百多年的事情。”
拓跋宏:“这里有多少座牌楼?”
韩元子介绍道:“一共一百五十六座牌坊,从东周开始,一共一百五十六位天子所立,从镇子门口开始,每隔五十丈一座,一千八百年延续至今,从镇子门口往外延伸出去二十余里,梁国皇帝陛下有旨意,只要牌楼延伸出去的范围,日后都算做书院所辖。”
李存孝说道:“难怪越往里,牌坊越古老。”
韩元子笑道:“李将军观察仔细,确实如此,再往前走十几里就都是先秦时期的牌楼,都为青铜包木牌楼,每一座的历史都超过一千二百年。”
.......
后面的马车上。
萧思钰也饶有兴趣的指着一座座牌楼说道:“叶师父,刚才进门第一座牌楼好像是父皇的、第二座是皇祖父的、从高祖开始,我们梁国五位先帝的都在,我们现在路过的这座好像是大夏仁宗皇帝的,就是社戏那天写游龙惊梦的仁宗。”
叶落河笑道:“下一座殿下亲笔写如何?”
萧思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叶师父,我不敢这么想。”
叶落河笑道:“敢想才能实现,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这里立下牌楼的人中很多也从未有如此念头,比如高祖皇帝,起先不过健康都督,洛京之变后不过想守护江南百姓免受战乱,但是也就是这份心成就了大梁的帝王基业。”
萧思钰指着远处已经路过的一块牌楼问道:“那是司马平邦立的,大夏高祖皇帝,由养马奴隶而成就帝王基业,是个了不起的人。”
叶落河点头道:“是啊,殿下,司马平邦若和殿下这般来到丹阳山,恐怕年少时绝无此念吧,殿下你不同,他们是时势造英雄,而你是本身就在这权利纷争之中,你若不自信,你若躲避,必定只能被历史碾压,那时候真相不过消弥与史书中,毕竟纪录历史的是胜利者。”
永慧微微点头,对萧思钰严肃道:“钰儿,你若想让母妃的冤屈真相大白,让那妖后被万人唾弃,你就必须坚定你的信念。”
萧思钰点点头:“皇姐,我知道的。”
........
一个时辰后,学墟镇就依稀可见了,整个镇子依山傍水而建,丹水绕山而过,穿过镇子的一侧,这里有一个典故,丹水以前的名字叫做丹湖,原因就在于丹水流经到此,没有其他水路分流,就聚集这这里形成了一个湖泊,积水日深,湖中有恶蛟驻留,故而周围渔民多受其扰,有一日来了一个道人,脚踏一叶扁舟而来,行至丹阳山下,遇山而停,停船所在,用剑一挥砍,出现一个巨大的平台,道人言此平台就是船山所在,又挥剑砍入湖水之中,一头黑蛟龙浮出水面,身形绕过丹阳山,化作一条水道,引流湖水绕山而过,露出湖底,也就是现在的学墟 镇所在。
韩元子跟拓跋宏等人缓缓讲起了这么一个典故,巧的是叶落河也在讲这个典故。
拓跋宏问道:“这道人是谁?真有此事!”
韩元子笑道:“殿下,传说罢了,那道人传说叫做吕纯阳,就是纯阳老祖。”
拓跋宏点点头:“我们魏国虽然信佛,以佛为国教,但是这纯阳老祖本王还是听说过的。”
韩元子:“南道北佛,早晚都会融合的。”
学墟镇虽然说是个镇子,但是沿着整个丹水两岸,延续二十余里,有三十多万居民,比一个寻常的州城来的都大了,而且建筑都是显得颇为古老,有点穿越到古代的错觉,各个朝代的建筑在这里融合在了一起,整个街道一层层恶沿着山边左右蜿蜒盘旋而上,整个城市就像附着于山体一般,而半山之上,有一片巨大的建筑群一直延伸到了山顶,和其他的城市一样,学墟镇也是酒铺、茶馆、商铺林立、甚至青楼也不缺,不过最多的是书店和文房、字画店铺,文人不禁青楼,但是赌坊是绝对没有的。
路上的行人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身穿书生袍的,即使是茶坊、酒肆里的跑堂伙计也都是一身学子长袍打扮,街面上的没有摆摊卖艺的,十丈宽的青石板路显得特别干净宽敞,行人见面也都拱手行礼,互相寒暄,没有了叫卖的声音,但是吟诗作歌、辩论学术、研讨时局的声音倒是时起彼伏,不绝与耳。
镇子中心区域有一座巨大的高楼,高有六层,长宽超百丈,那高楼比太晨宫的紫宸殿还大数倍。
拓跋宏不禁有些感慨:“天下尽然有如此巨大的高楼,未央宫的含元殿在这楼面前都显得很小了。”
另外一辆马车上叶落河跟萧思钰解释:“殿下这叫天闻楼,天下典籍归天闻,这里藏书千万册,是神州接近两千多年的积累,一个人穷其一生也未必可以看的了这楼中的千分之一的藏书,看着这天闻楼,当真让人绝望啊!”
马车驶过天闻楼,路边有几位白发苍苍但是身穿学士袍的老者在楼下啼哭,哭的伤心欲绝,几乎昏厥。
永慧于心不忍,连叫马车停车,而另外一辆马车,也几乎同时停车了,拓跋宏也叫了停车。
叶落河和韩元子几乎同时说了同样的话:“殿下,这事常态,不必管。”
不过永慧和拓跋宏还是同时走下马车,来到天闻楼门口询问老者:“老人家,为何哭泣?”
老者并不知这两位好看的男女是何身份,指着天闻楼的大门说道:“老夫在这里读书四十年了,看过的书也不过万卷,尚不及这闻天楼中的千分之一,可是今天天闻楼的掌籍说老夫年届六十,不得再入楼看书了,这让我如何不难过啊!”
说完又痛哭起来,永慧不知道如何劝,拓跋宏想要进楼去理论,韩元子下车来到门口说道:“殿下,此事是规矩,谁也不能改的规矩,殿下管不了。”
拓跋宏不解:“这是什么规矩,为何会有如此的规矩?”
叶落河解释道:“殿下,这里有一个典故,这天闻阁中除了世间的藏书,更多是这丹阳学子在长期求学过程中自我手写的书籍,也都放在了阁中,里面多有惊世骇俗的言论,若是陷入进去,很难出来,晋朝兵法大家宋义,少年名动天下,自以为学富五车,来船山书院与人辩经,谁知道输给了一个寂寂无名的老人,宋义不服,问老人如此才学,为何不是名动天下之大学士?老人指指山下的天闻阁说道:吾十五岁来船山书院,入天闻阁看书,四十五年过去了,所读书籍不过千分之一,而且时至今日方知白读了,多半是自己为难自己;学识如沧海,人生如蝼蚁,你若求名动天下,不若越早离开这丹阳山越好,晚了就该像老夫一样,越读越不甘心,最后就走不了了。宋义惊出一声冷汗,第二天登上天闻楼,六楼逛遍,下楼吐出一口献血,大病一场,随后黯然离开了丹阳山,从此弃文从军,成了一代军法大家。”
永慧点头:“叶师父,我听过这个典故。”
一旁的韩元子说道:“所以两位殿下,我和叶兄也都曾经迷失过,我在楼中沉迷三月,叶兄不过一月就脱离了天闻楼,之后再去,不过是取该用之书罢了,楼中的规矩,年六十不能登楼,而且还要离开学墟镇,这老学究恐怕是舍不得,毕竟一旦沉迷进去,一生也就沉沦了。”
拓跋宏这才明白过来,拱手行礼:“叶先生,是我们鲁莽了。”
叶落河说道:“殿下,为何这里叫做学墟镇,你看到了河滩上那些半数淹埋与水中的墓碑了吗?整个这镇下的丹水两岸都埋满了学子,里面多少人都曾经满腹经纶,但是就困守在这里,名声不显,一身本事被埋没掉,最后就成了这水中的孤魂野鬼了,所以这里的名字叫做学墟,就是那一座座孤坟,一个个读了一生书,也在书中迷失的冤魂啊。”
永慧和拓跋宏看向丹水,第一次觉得这天下文脉圣地居然有一种冷酷的肃杀之感。
韩子元对众人说道:“我们在前面的别院先住下,晚上再登丹阳山,大忌酒会安排人下山来接。”
永慧让人拿了一些银子给老人:“老人家,这个作为你回去的盘缠吧。”
老者没有要银子:“姑娘,你太善良了,老朽早就没有家人了,故乡在哪里也都忘了,回头就在这丹水中留下来来吧,所幸老朽读书四十年所写下的十多本书,都放在了这天闻楼中,就待日后的人看到吧,老朽这一生不算白活。”
永慧抬头看看这高大的天闻楼,开始明白,为何这楼中会有如此多的藏书了,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堆砌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