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凝有些意外,也知道了顾清淮为什么会跟林珊说电子厂的事情。
“再过一周就要去港城,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顾清淮问。
“我自己去就行。”若是有他陪着一起去港城,这当然最好。可作为长峰集团的董事长,他的行程肯定早就排满了。
如果抽出时间陪她去港城,肯定会打乱他的计划。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老陈送你回去,别自己骑车。”
“好。”苏语凝点头,“顾同志再见!”
翌日,晨雾未散,苏语凝抱着精心包裹的锦缎礼盒踏上红楼宾馆的大理石台阶。
盒中是为李主任定制的云锦婚服,暗红缎面上金丝绣的龙凤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她特意换了件月白旗袍,外穿粉色大衣,珍珠盘扣与手中的礼盒相映成辉。
前台服务员看见苏语凝,指向电梯:“208的客人嘱咐过,让您直接上去。”
电梯门映出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昨夜反复熨烫的衣料似乎还带着余温,她想起李主任在店里端详样布时浑浊眼底乍现的光,像极了前世在百货公司橱窗前驻足的自己。
“叮——”
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隐约传来争执声。苏语凝脚步一顿,听见李主任苍老的嗓音夹着怒意:“湖大医院项目的黑幕必须查到底!”
“李同志,您这是要掀整个湖城的桌子啊。\"另一个油滑的男声笑道,“清河路的项目牵涉多少……”
苏语凝正要后退,脚下被地毯绊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门内冲出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黑色眼镜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来。
“小苏同志?”李主任从探出身,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来得正好。”
会客室内茶香袅袅,苏语凝将礼盒轻放在黄花梨案几上。余光瞥见散落的文件上“开平街拆迁补偿”几个字,翻开的那页上有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就是赵明德。
“这就是您提过的苏老板?”中年男人端起盖碗茶,“听说长峰集团的投标方案,是你给支的招?”
苏语凝解开锦缎的手微微发颤。婚服展开的刹那,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流光溢彩,袖口内衬却藏着道暗纹,那是她特意用瑕疵布改造的防伪标记。
“好一个移花接木。”李主任指尖抚过暗纹,突然将婚服抖开对着光,“小苏,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李主任突然大笑,震得案几上的文件簌簌作响。他转头对中年男人道:“老周,这就是我要荐给纪委的同志。”
被称为老周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掏出的工作证上印着“省纪律检查委员会”。苏语凝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难道是清河路的拆迁出了什么问题。
“开平街的拆迁补偿款,实际到户不足七成。”李主任将婚服仔细叠好,“有人用瑕疵布冒充云锦,自然也有人用假账本冒充清官。”
老周忽然将文件推到她面前:“听说苏同志和赵明德的乘龙快婿很熟?”
泛黄的照片飘然落地,陆长青正躬身给赵明德点烟,谄笑的脸挤满褶皱。
“昨晚他在这层楼喝得烂醉。”老周手指点在照片上,“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
窗外惊雷乍响,暴雨冲刷着红楼宾馆的琉璃瓦。苏语凝望着桌上钢笔上“为人民服务”的刻字,忽然想起顾清淮之前说过的话:“有些战场,比真正的战争更残忍。”
思忖间,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老!开平街出事了!”秘书撞开门时浑身湿透,“拆迁队的工人和住户打起来了,有人拍了照片要往省里寄!”
李主任霍然起身,云锦婚服滑落在地。
开平街已成战场。推土机的钢铁巨爪悬在青砖老宅上方,穿雨衣的拆迁队与挥舞铁锹的居民对峙,混着血水的泥浆在暴雨中肆意横流。
苏语凝是陪着李主任过来的,她刚下车,大雨将她淋了个湿透。
本来她只是过来看热闹,可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立马愣住。
“妈妈!”童童的哭喊刺破喧嚣。
他被人群挤到断墙边,恐龙书包挂在生锈的钢筋上,小脸被碎玻璃划出血痕。
苏语凝推开车门就要冲进雨幕,被李主任死死拽住:“等保安!”
“那是我儿子!”她撕心裂肺地吼,旗袍下摆裹着泥浆。前世眼睁睁看着童童溺亡的无助感化作利刃,将理智切割得支离破碎。
混乱中,穿皮夹克的刀疤男突然现身。他踹翻护着童童的保安,猩红胎记在雨水中狰狞如鬼面:“你个小王八蛋,我杀了你!”
“童童!”苏语凝挣脱李主任的手。鞋子深陷泥泞,她几乎是爬着冲过警戒线。
碎瓦割破膝盖的瞬间,熟悉的雪松香突然笼罩周身。
顾清淮将她拦腰抱起,黑色风衣在雨中猎猎作响。老陈带着保镖队撞开人群,防暴盾牌组成移动的堡垒。
“爸爸!”童童突然朝某个方向伸手。陆长青正缩在推土机后,西装沾满泥浆,手里攥着童童掉落的恐龙水壶。
刀疤男掏出弹簧刀扑向童童的刹那,陆长青突然嘶吼着撞过去。两个男人滚进泥潭,鲜红在水洼里晕开诡异的花。
“带童童走!”顾清淮抱起童童,将苏语凝推进保镖圈,转身踹飞偷袭的刀疤男。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掉落,露出染血的凌厉眉眼。
苏语凝死死搂着童童,孩子冰凉的泪水渗进她衣襟。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她看见陆长青死死咬着刀疤男手腕,任利刃穿透肩胛也不松口。
“妈妈,陆叔叔流血了……”童童颤抖的手指向泥潭。
苏语凝怔怔望着那个曾亲手溺死孩子的男人。此刻他额角磕在碎石上,却还在对童童笑:“快走……”
暴雨冲刷着血色,仿佛要将两世孽债一并洗净。当特警冲进场控时,顾清淮踉跄着将她拥入怀中。
“顾同志!”她惊恐地摸到满手粘稠。
“别怕。”他苍白着脸笑,指尖拂过她凌乱的鬓发。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中,苏语凝攥紧染血的股权书。前世今生光影交错,她终于看清命运递来的不是复仇的刀,而是救赎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