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许安回答,韩新昌就急忙转身,朝着正在耐心等待他回话的那几个人高声说道:
“兄弟们,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些鱼干我本来是想自己留着吃的。
家里人多,口粮也不多,这些可都是好不容易晾晒出来的,如果全都卖出去了,家里人恐怕得有一阵子没得吃了。”
说着,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然后指着身旁刚刚赶来的年轻人补充道,“不过既然你们都已经来了,总不能让大家空手回去。
这里是我的侄子阿安,他也带了不少鱼干过来。
要不这样吧,你们直接跟阿安买也是一样的!价格绝对公道。”
因为刚才韩新昌见到许安后就立刻迎了上去,而且他们俩交谈时用的声音并不算太大,在旁忙于挑选鱼干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具体的对话内容,都还以为两人只是在简单地打招呼、叙旧而已。
直到此刻听到了韩新昌这么一说,正等着买鱼干的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精心挑选好的东西可能马上就要飞走了。
于是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几声不满的嘟囔,“这怎么能行呢?我们都快挑好了……”
其中一位明显心思比较缜密的中年男子迅速观察了韩新昌和许安的脸色变化之后,更是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似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毕竟,无论是老韩还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却又一脸冷峻的小伙子,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尴尬甚至怒气未消的情绪。
再加上许安也不是头一次出现在柳集村售卖货物,所以在场几位村民很快就猜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定是许安不愿意让韩家在这里继续出售自家制的干鱼产品,或许是因为竞争关系或是别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许安听到他们的话,心里猛地一沉,这个韩新昌真是太过阴险了,自己不让他在这里卖东西,他就把这些村民的不满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许安紧紧攥了攥拳头,韩新昌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家伙的脸皮真是够厚的,明明是他自己理亏,却还想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
“阿安啊,你不会真的不让他在我们这里卖东西吧?这样做可不对,千万不能太霸道呀!”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眉头紧皱,满脸忧虑地劝说道,“要不你也把自己的东西摆出来,大家愿意买谁的就买谁的嘛。”
她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仿佛对许安这样的年轻人感到失望。
“三奕奶奶,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的。”
许安朝着这位满脸关切的老妇人地点了点头,看到她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但他的心头却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你们想买他的东西,尽管去买就是了,我是绝对不会阻拦你们的。”
许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些,希望老妇人能够理解他的难处,“不过也请你们体谅一下我,毕竟在这十几个村子里,我卖的东西价格都是统一的,童叟无欺,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如果我今天因为某些原因而选择赔钱卖给你们,那么其他村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自己被不公平对待了吧?再者说了,韩叔卖的东西确实便宜一些,我也觉得有些划不来。”
许安说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些依然犹豫不决的村民们,心中默默祈祷着能获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他深知作为一个商人,有时候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得失,更重要的是如何赢得人心,而这正是目前对他来说最大的挑战。
眼前的这个老妇人心地不算多坏,家里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
可是,她却有一个让人颇为头疼的特点——极其节俭。
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铜板,她也要想方设法让它发挥最大的价值,有时候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仿佛每个铜板都能分成两半来花用。
今天,要是许安不答应让她按照最低价买下那几条干鱼的话,只怕她会一直念叨到日落西山,把许安说得一无是处才肯罢休。
而旁边的那个少年,名叫三奕,乃是许安在这里收服的一位小跟班,同时也是镇上出了名的孩子王柳集的儿子。
尽管年纪,但他已经展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精明和能干,经常帮着许安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如计算账目或是帮忙收取货款等。
不过,白天他必须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学习,所以只能等到傍晚放学之后才能见到这位小伙伴的身影。
听到这里,“那就好,那我就买了哈,”老妇人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过年的时候啊,桌上总归是要摆一条整鱼的,象征着‘年年有余’嘛!”
然而,站在一旁静静观察这一切的韩新昌心中却不免生出些许疑虑:
刚才许安所言究竟是真心实意想要卖出这些价格低廉的鱼干呢,还是仅仅出于好心故意吓唬老太太让其不要过分贪图便宜?更进一步说,假如这附近其他村落里的居民得知此地可以以更低的价格买到同样的商品时,会不会因此感到不满而拒绝购买?要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如果许安不急于将手头剩余的货物尽快脱手变现,他是绝对不可能随意降低售价的。
因为在那些他频繁走访销售商品的村庄里,几个像他这样的行脚商人早早就达成了共识,大家都遵循事先约定的价格标准进行交易,以确保彼此之间能够和平共存并共享市场利益。
不管了!虽然赚的少一点,可也没赔本不是,说不定别人还会因为这样,觉得自己比许安实在呢!韩新昌心里想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甩开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秤杆,给那几位村民称起鱼干来。
“阿安,那我就先走了。”
韩新昌收拾妥当了自己的摊位,把鱼干和其他货物一一收好,朝着许安一笑。
笑容中带着几分勉强和心虚,“有空了我去你家看你师傅哈。”
“好啊,欢迎韩叔到时候去我家做客。”
许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语气里没有半点热络,仿佛在说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场面话。
“呵呵,一定,一定。”
韩新昌被噎了一下,嘴角僵硬了几分,脸上露出尴尬。
他刚才只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毕竟做了这样的事之后,自己哪还有脸登门拜访杨树平呢?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一阵懊恼,但表面上仍然努力保持着一副轻松的模样。
好在韩新昌没有太过嚣张,今天只带来了一样最受欢迎的货品来卖,剩下的东西,村民们的需求量还是挺大的。
因此,许安的生意倒也不算冷清。
他忙得团团转,不时应付着询问价格、讨价还价的村民,直到天色渐晚,才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宁静。
等到许安忙碌了一阵子,再没有人上前来买东西了,他才一样一样地将剩余的商品整理好,小心翼翼地装进篮子里。
随后,他站起身,挑起货郎扁担,缓缓离开了柳集。
扁担的两头,沉甸甸的货箱在肩上晃动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天辛劳的故事。
感觉到肩膀上比预料之中重了许多的压力,许安的心里郁闷不已。
他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为什么总是有人在自己觉得顺风顺水的时候冒出来给自己晦气呢?各自安稳地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难道还要不断地添堵?
不过他倒是不打算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师傅李伯了。
这段时间闲下来,许安时常听李伯讲述过去的点滴往事,从他那粗糙却温和的言谈中,许安发现这位一向勤劳的汉子十几年来还没有过过一个舒心安稳的新年。
李伯的话语虽然平淡,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无尽的辛劳与不易。
不想让这点小事再来给他添堵了,至少在他面前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哪怕心中满是不安。
这点小事,他应该可以自行解决。
如果再有下一次,韩新昌你等着吧!想到这里,许安的眼神闪过坚决,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对自己许诺般坚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杨树平的伤势恢复情况令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