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私下里向他讨饶,向他赌咒发誓,发誓我从未对他的全部身家有任何的觊觎之心,以前全都是我在胡说八道。
他说不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
我心下忿忿。
他自己嘴里都没几句实话的,偏偏还对我这么严苛。
只不过,一看到他那失血苍白的面容,又想到他伤重之时还不顾生死的前来救我,我嘴里就说不出半个“不”字。
学就学吧,顺便还能算算他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摧心剖肝的忙了好些天,终于才有点头绪了。
刘知熠的身家还真的是——
很丰厚很可观。
现银田庄商铺私宅林林总总加起来,好恐怖的一个数字。
当真阔绰惊人。
若是半年后,他食言了,不肯娶我,我便让他分我个百万现银,我自己想法子去立个女户,择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当个富甲一方的小财主,也是蛮自由快活的吧?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刘知熠,他听了之后半晌没吱声,然后大掌掐住了我的脖子,温柔地说,宋若惜你做梦。
算了——
我暂且不与他计较。
看在他曾舍身救我的份上。
侯爷自从上次被刘知熠打晕之后,身体便更加不好了,一直卧在病榻上,神色枯败,目光散乱,全靠老参和补药吊着命。
吴夫人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据说神智模糊,已快认不清人了。
她每日里都仰着脖子凄声尖叫,说刘知熠要来杀她了,她不让任何人挨近,阴森森的盯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两个贴身服侍的小丫鬟总是被她挠得一身一脸的伤。
刘知熠已圈禁了她,由她自生自灭。
败落的平恭伯府无人敢来侯府置喙,就是吴琅和吴俊的死,也不知刘知熠暗地里使了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便掩盖了,竟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的丫鬟生活很是平静顺遂,在苓夫人的扶松阁里,我过得如鱼得水。
苓夫人是个温婉之人,脾气宽慈仁厚,与刘知熠那凛冽锋利的性子简直截然不同。
亲母子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吗?
但我很快就想通了这个道理。
在那十多年的艰难岁月里,他们母子备受排挤欺压,苓夫人为人已是善良软弱,若刘知熠也随了她的性子,岂不是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刘知熠的幼年,不知该是怎样的危机环伺,步步惊心呀。
如此想着,我越发心疼,努力地照顾刘知熠的伤势。
因为他的刻意安排,为了掩人耳目,我居住的房里竟有一条密道是直通他的房间。
来往极其方便,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秋淳得了他的吩咐,每每会来引着我由密道进入他的房里,照看他的身体。
我好生无奈,这……真是名副其实的通房丫鬟了。
当然,其实刘知熠现在虚弱得紧,走路都不利索,想做什么缠绵之事都是有心无力的。
所以我俩大多数时间就是靠在一起说说话儿,我给他喂药,也渐渐学会了帮他换药。
当我第一次为他解下绷布,看到他胸前那道血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时,我吓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真的太冒险了,再差了毫厘,他就已是黄泉路上的一条冤魂了。
熠哥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的么?
他抚着我的青丝秀发,笑着说,惜儿,我有分寸的,这一刀虽险,却要不了我的命。
我靠在他的肩上,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这一刀确实要不了他的命,可他拖着如此孱弱的身体来救我,却显然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吴夫人,她当真可恨,以我的性命来要挟熠哥哥,几乎便要得手了。
所以她如今这个惨状,都是咎由自取,我根本不会同情。
有一日,当秋淳进来禀告,说是吴夫人在房里哀号了一夜,要求要见刘知熠一面时,我立刻就想拒绝的。
但刘知熠却同意了。
他说要与吴夫人有个了断。
我与秋淳一左一右的扶着他,来到了吴夫人的房间。
曾经华美精致的屋子,如今无人打扫,又住着一个半疯的人,早已乱得有如猪窝。
满地都是吴夫人摔坏的瓷片,撕碎的纸张,桌椅被砸得破损不堪,衣柜里的衣裳也被剪得七零八落。
吴夫人一见了刘知熠,嚎叫着就想扑上来,被随侍的颜风给挡住了。
刘知熠神色冷淡,“看在父亲的面上,我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你再放肆,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吴夫人讥笑着,“那我要多谢世子手下留情了。”
她的笑,牵起了眼角和嘴角松垮的皮肤,一层一层的褶皱堆积在脸上,显得如将死般的憔悴。
刘知熠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她,“你要与我见面,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吴夫人沉沉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眼里的光急切而又凶狠,嘴里露出了森森的白牙,似是想将刘知熠活生生地咬死。
我突然有点紧张,浑身血液都涌动起来,吴夫人要是敢过来一步,我一定要用袖箭杀了她。
“刘知熠,如今我已落到你的手上,你胜了,”吴夫人双目血红,一字一句地问,“我知道大郎和二郎都是你杀的,你敢不敢承认?敢不敢对我说实话?”
刘知熠仍旧斜睨着她,声音冷诮至极,“那两个畜生都是我杀的,那又能怎样?”
我讶然。
居然真的是……
吴夫人迸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刘知熠,你不是人,你罔顾人伦,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下毒手!”
刘知熠眼眸里闪过一丝嘲弄,“亲哥哥?他们何曾拿我当过亲弟弟?”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吴夫人,“而你,又何曾将母亲与我当作侯府的一员?”
吴夫人神色里端着一丝倨傲,“你母亲不过出身于六品武官之家,身份低微,如果不是她父亲在战场上身死,临终前向侯爷托孤,侯爷怎么会纳她为妾?”
刘知熠厌恶地看着她,“我外祖战死沙场,托孤也只是希望父亲能多加照拂,是父亲主动向我母亲示好,多次求娶,我母亲才勉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