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桩风波后,府里丫鬟仆妇们越发对我毕恭毕敬了。
我在花园闲逛时还遇到了大嫂陈绣,她一脸诚恳地向我赔不是,说以后会好好管教耀哥儿,不让他再冲撞我。
我对她已起了浓浓的戒心,耀哥儿那般脾气,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必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于是我对她保持了礼貌的距离,从不主动接近。
那日救我的护卫我也找到了,当时他正在巡院,我与他闲谈了几句。
他说他名叫关生,是新来的护院,以前在乡间学了几套拳脚,身手不错,因此在这尚书府里寻个差事,养家糊口。
我总觉得他虽然相貌陌生,声音却好似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过他既然帮了我,想必不是坏人,于是我后来在府里与他偶遇之时,常会朝他点头微笑,以示亲近。
蝉衣如今是一步也不肯离开我了,她是我最忠心的丫鬟,生怕我再遇到什么不讲理的主子,谁跟我多说了几句话,她都要警惕地盯着,一副我家姑娘我来守护的姿态。
我的好蝉衣,不枉我与她主仆近十年的情分。
这段时间,我倒与三姐叶茹相处得很不错。那日我救下的那只雪团子一般的猫儿就是叶茹养的。
她因此而感激,主动送了一块她亲手绣的丝缎手帕给我,我也回了一盒容月坊的胭脂给她,如此一来二去,我俩便熟识了。
聊天下棋赏花有个伴儿,倒还是过得去的。
只有一件烦心事,便是我的身子好像越来越不济了。每日补血的汤药从不间断,燕窝人参也变着花样儿吃,可我头晕目眩的症状却并没有什么改善。
反而更重了。
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会晕眩,好似天旋地转般,趴着歇息片刻后又会缓解。
距离我小产已过去多少时日,如今又是药膳食补地弄个天翻地覆,难道这亏空的身子还不能调养好么?
我也曾召来府医仔细询问,他说我体寒脾虚,补药吸收有限,因此效果便比常人慢些。
大概是吧。
叶寒梧的刀伤倒是已恢复得相当好了,公务也开始繁忙起来,我留在内宅之中,大多时候也是和叶茹蝉衣她们混在一起,打发着时间。
叶茹今日神神秘秘地来找我,想约我一道出门去春畅园。
她说那里有一场盛大的马球赛,临京城里许多世家子弟都会参加,她想去看看热闹。
我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若能在马球赛场上觅得一个中意的郎君,她就此行不虚了。叶茹与叶寒梧同岁,比他还大了月份,十八岁,当真是该议个亲事的。
我左右也闲着无事,便陪她去了。
春畅园那边场地宽阔,位置清幽,历来是临京城里贵族子弟打马球的最佳场所。
我们到的时候,马球赛已开始了,场上旌旗摇曳,呼声震天,奔踏纷纷的马蹄声犹如阵阵雷鸣。
此刻两队球员正骑着骠壮敏捷的大宛良马在赛场中奔驰追逐,数个球杖竞相挥舞,搅得人眼花缭乱。
我裹着雪白的狐皮大氅,戴着幂篱,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虽然有些稀薄的太阳,仍然是冷,蝉衣体贴地递给我一个手炉,暖烘烘的。
我捂着手炉与蝉衣说些闲话儿,叶茹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侧,她生得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乌溜溜的小鹿眼,娇怯柔弱,很惹人怜惜的模样。
球场上,战事正酣。
彩漆马球从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在已被马蹄践踏得坑坑洼洼的黄土球场上,尚未滚落多远,就又被球杖的月牙头一扫,再度击飞。
关键时刻,一匹玉色马灵敏地蹿过,马上的黑衣郎君见缝插针,伸出球杖轻轻一拨,马球擦着无数马蹄滚出包围。
那郎君顺势跟上,双腿紧夹马腹,侧腰伏下,上身悬空,挥舞着球棍狠狠一击。
球棍的弯头击中马球时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连带着从地上激起一团黄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这颗高飞的马球,就见它划了一道弯弯的圆弧,精准地擦着栏杆落入了对方的球门之中。
锣鼓声砰然响起,伴随着的是四周如潮如雷一般的叫好声与掌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风头最盛的男人,看他那双桃花眼里张扬着肆无忌惮的意气风发,刘知熠,他倒很清闲呢,居然还有空儿在这里打马球。
刘知熠拉着缰绳原地转了一圈,俊美无俦的面孔仿佛点亮了冬日黯淡的天空。
天气寒冷,他却一身大汗,薄薄的衣裳尽被汗水打湿,贴合着他年轻矫健的身躯,勾勒肌肉精悍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肢。
“世子!”
“刘都统!”
“刘将军!”
“刘大人!”
四周观台上的贵女们目光皆凝聚在他身上,热情大胆些的女郎更是将他的头衔称呼了个遍,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咬牙切齿地吃着蝉衣给我买的糖炒栗子,每咬一口栗子,就仿佛在咬着刘知熠的肉一样。
叶茹凑过来,声似蚊鸣般的道,“世子球技高超,必然是今日的头彩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或许吧。”
一根细软的桃枝突然被人掷了出来,枝上还缀着一朵开得粉嫩的桃花,桃枝在空气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刘知熠的身上。
他也顺手接住了。
穿着杏黄夹袄的赵初瑶捂着嘴儿咯咯娇笑,明眸皓齿,眼波潋滟,这皇宫里的花匠确实是了得,冬天也能栽出桃花来。
向来是这个规矩,未婚的贵女在马球赛上遇到心仪的郎君,便将手里的桃枝掷给对方传情。
公主这是在当众示爱吗?
其余贵女都闭了嘴,不敢再呼喊刘知熠的名字,这郎君已经是有主的了,谁会想不开去招惹公主的心上人?
刘知熠微微一笑,随手将桃枝上的桃花摘下,手指一弹,那花朵在空中滴溜溜的打着旋儿,借着风势,径直落在了赵初瑶的发鬓上。
公主梳的是精致的流云髻,再簪上这朵艳丽的桃花,更衬得人比花娇,鲜妍欲滴。
两人之间虽未有只言片语,但彼此脉脉的眼神好似拉了丝般的纠缠着,几乎要冒出火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