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没想到的是,叶寒梧竟出来得那么快,噔噔噔的脚步声好似急掠的风,在我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时,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展开双臂拥住了我,金玉般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泣音,“是你!惜儿!是你来了!”
我的肩膀被他勒得都疼了,略挣了挣,他终于松了点,温润的眉眼如涧水溪泉,蕴含着一览无余的欣喜,“我真的料想不到,你竟来了,惜儿,你来找我了,真好,我又见到你了……”
端方君子的叶寒梧竟也会这么的语无伦次。
我忍着眼里的微微泪意,“我从刘知熠那里逃出来了,无处可去,你帮我——”
“惜儿,我帮你,”叶寒梧连声说,“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他突然顿了下,眸光迟疑,声音里隐含着一丝痛楚,“只是我不确定,……你真的舍得离开刘知熠吗?”
刘知熠,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心里都会被利刃扎了似的疼痛。
真是恨他啊,恨他欺骗我,恨他辜负我。
恨他抛弃我的真心。
恨他将我囚禁在那座金丝牢笼里。
“寒梧,我当真是错了,”我泪承于睫,凄然一笑,“你放心,我已下定决心与刘知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此生我都不会再见他了。”
“惜儿。”
叶寒梧仍是紧拥着我,轩昂的肩背却忽然绷直,仿似感到有猛兽环伺在侧,他的气息骤然冰冷,他一抬眸,朝着前方望了过去。
我不明所以,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入冬的晨风冰寒料峭,那恍若迷梦的浓雾中,空气仿佛已凝固。
刘知熠就站在这雾气之中,身披玄青的大氅,长身玉立,凤眸深邃,面容好似寒潭般平静无波。
他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诀别之语,却意外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甚至牵了下唇角,竟好似笑了笑。
“能让宋姑娘如此恨我,亦是我的荣幸,”刘知熠语声疏冷,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只是山水有相逢,他日若再见,希望宋姑娘也要像今日这般恨我入骨才行。”
叶寒梧周身的气息已绷紧,他并未佩剑,但眼神却已像警觉的豹子,蓦地伸手将我牵到他的身后。
此时是在尚书府的门口,里面的护卫一呼百应,就算真的动起手来,刘知熠也无法带走我。
而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突然有着诡异的沉默。
好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刘知熠仍然只是看着我,一双凤眸有如暗海般幽沉,深深凝视着我的脸庞,而我仍然如以前那般没出息,又在他的瞪视中败下阵来。
“刘知熠,你走吧,我俩到此为止,”我声音微颤,手指极力攥着自己的衣角,“你我一别两宽,以前种种都当是过眼云烟,从此谁也别纠缠谁。”
而刘知熠的唇边漾起轻若薄雾的笑,“一别两宽,过眼云烟,宋姑娘说得可真轻巧,这么快就能全都忘记,我不知何时才能学得像你一样没有心肝。”
他颀长挺拔,玄青大氅在北风中猎猎飞扬,凤眸闪烁着冰冷的暗芒,明明是勾人心魂般的俊美,只是那微红的眼角,和下巴隐隐的青茬,不免让他添了几分失意的落拓。
情到浓时,我曾发誓,风有信,花不误,岁岁年年不相负。
可明明是他先负了我,却还来指责我没有心肝。
我闭上双眸,挥去了脑海中那些温馨欢情的片段,再睁眼时,心中已一片清明。
“刘知熠,我要嫁给叶寒梧。”
我伸手拉住叶寒梧的衣袖,逼自己用最热情的目光看向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梧哥哥本就是我的未婚夫,我俩青梅竹马,早有婚约,以后必定是会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叶寒梧温柔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已紧紧握住我纤细的手掌,“惜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从。”
刘知熠好似漠无表情,只是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宋姑娘历来喜欢践踏我的真心,我也不在乎再多添一次,你既然如此恨我,干脆就一刀捅进我心口,省得用这个凌迟的法子来折磨人。”
到底是谁在折磨谁?他怎么总是倒打一耙?
我咬着唇瓣,语气更加决绝,“与其互相折磨,倒不如分开更干净。世子是人中龙凤,我不敢误了你的前程,就算日后再见,你我也是陌路,我言尽于此,你自便吧。”
说完我抬眸望着叶寒梧,唇角挤出一丝柔婉的笑容。
“寒梧,我们走吧。”
“嗯。”
叶寒梧已携着我的手,眉梢眼角仿佛被星光点亮。
当我越过尚书府的包金门槛,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便缓缓关上,将刘知熠的身影彻底阻隔在外。
我没有回头,只是在那扇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唇角的笑已维持不住,眼眶的泪水却汹涌地泛滥,离开那个负心人,我居然还会如此难过,当真是不争气。
在叶寒梧的来仪院,我见到了他的母亲叶夫人。
其实我以前与叶夫人早就熟识,叶夫人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彼此经常往来,故而我才会与叶寒梧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在我的印象里,叶夫人一直对我极好,和颜悦色,百般呵护,有时我与叶寒梧闹小脾气时,她也都会护着我,不许叶寒梧惹我生气。
而今再见到叶夫人,她慈眉善目一如往常,雍容端庄的面容上,流露着对我的深深怜悯。
“兰舒死得那般凄惨,如今你是她唯一的骨血,我若不好好照顾你,兰舒在九泉之下也会怪我的。”
叶夫人一面说一面用绸丝手绢拭泪,然后亲热地抚摸着我的手背。
“若惜,你与梧儿情投意合,早就应该成婚的,只不过——”
她微微一顿,叶寒梧已双膝跪下,朝着叶夫人叩了一个大礼。
“母亲,我明白现今惜儿的身份敏感,不能声张,但我向母亲提过的那个转圜之法,您布置得怎样了?”
转圜之法?
我微蹙娥眉,心有疑惑。
叶夫人已轻叹摇头,似是对儿子的话语感到无奈,“你既开了口,又是一片痴情,我岂有不应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