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刘知熠这里居然行不通,他不许我悔棋。
他说,惜儿,落子无悔,你不许赖皮。
我说我就悔一步,一步还不成么?
他说,落出去的棋子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明白吗?
我说没有你这么形容的,我只是一时思虑不周。
他说,棋局对弈就如同两军交战,如果在战场之上,你落错了棋子,那时敌军压境,生死一线,你哪有可以痛悔的机会?
于是我生气了,扔了棋子不理他。
他却不恼,笑吟吟地去书架上拣些时兴的话本子念给我听,哄我开心。
鬼怪异志,狐谈奇侠,每一本都新奇有趣,情节曲折,我不知不觉就听得入迷,于是缠着他不停地念,便也忘了下棋的事儿了。
如今我已能正常饮食,只是那一天四顿的汤药,却总是免不了。
严大夫确实是神医,但他开的药,都太苦了,每换一次方子,滋味便更苦一分,尤其是今日的药,隔着十米远我就闻到了令人心惊胆颤的寒苦味道。
看到我缩在床上,脸孔皱成一团儿,刘知熠笑了起来,“惜儿,良药苦口,你要勇敢一点。”
我明白这顿药是逃不了的,也只能认命地闭着眼睛咽了下去,然后问,“世子,有蜜饯儿吗?”
刘知熠略一回头,从小几上拿过一个白釉小碟递过来,里面是糖蒸酥酪。
我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望着我,好看的凤眸里含着隐隐的笑意。
我拈起一块,一边吃一边问:“有桂花栗粉糕吗?”
“是这个么?”他又递了一个小碟过来,里面是桂花栗粉糕。
“有芙蓉酥吗?”我又问。
他默默递过来一碟芙蓉酥。
“那合意饼呢?”我再问。
“惜儿,不光是合意饼,玫瑰酪和枣丝卷儿我也有,”刘知熠叹了声,仿似有点无奈,“只是你现在若都吃了,午饭时你便会嚷着不饿,再不肯吃饭了。”
我低着眸,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这几样点心?”
他笑了笑,声音温软,“……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么,你的事,我样样都记在心上,从未曾忘记。”
低哑磁沉的声音,却像春日的柳丝般丝丝缕缕地飘拂过来,一点一点地缠绕着我,好似能蛊惑人心。
我心慌意乱,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眸望着他衣袖上滚边暗金的条纹刺绣,怔怔发呆。
“惜儿,明日我要回临京去处理一些事务,大约要耽搁一些时日,”刘知熠在我床边坐下,微笑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你听话一些,不可随意乱动,更不可下地行走,我已安排了秋淳和夏漓来照顾你,严大夫也会每日来给你诊脉,你只需要安心静养就行了。”
我问:“你会去多久呢?”
他道:“大概要八九日罢。”
“八九日?”我怔怔重复了一句。
“惜儿是舍不得我走么?”刘知熠轻笑开口,凤眸微微挑起,他俯身看我,气息暧昧地蹭过来,“你若是真的舍不得,我便不走了,可好?”
“没有,是世子多心了。”我抓过锦被,一下蒙住了头,把他挡在被子外。
一一一
刘知熠已回了临京,而别院仿佛一下就空了下来。
隐约有些孤单的感觉,幸好有秋淳和夏漓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秋淳长着圆圆的脸,举止端庄,望之可亲,她比我大近十岁,行事成熟稳重,而夏漓与她一般年纪,也二十有余,我猜想她俩必定是在宁远侯府服侍多年,是刘知熠的心腹之人。
除了秋淳和夏漓,还有许多小丫鬟在庭院中来回忙碌,随时待命,其间我隐隐看到了有男人的身影。
好像是个中年男人,个子精悍,面容粗犷,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甚是狰狞,偶尔我会听到秋淳叫他“颜风”。
每日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秋淳和夏漓陪在我左右,秋淳沉默寡言,夏漓的性格倒是活泼许多,常常主动与我谈天说地,陪我解闷。
她说的话题大多是围绕着宁远侯府,更确切的说,是关于刘知熠的点点滴滴。
而我也确实从她嘴里,知道了许多刘知熠的事情。
最让我震惊的便是,刘知熠居然早已入了军中,他曾跟随着龙威元帅秦绍远征北戎,并担任先锋将军。
在茫茫莽原之中,刘知熠率领五千人的轻骑兵长途奔袭,深入敌营,以五千人的兵力,打败了北戎七万重甲军,并斩杀了敌方十余名高级将领,一战成名。
皇上龙颜大悦,已封他为昭武将军,掌管京栩卫的十万精兵,圣眷隆重。
而我前世对他毫不关注,因此都不知晓这些事情。
“世子的书房里全是兵书和剑谱,以前他都会看书看到深夜呢,”夏漓感叹道,“苓夫人劝他早点休息,他都不听的,当真是用功极了。”
苓夫人是刘知熠的母亲,原是侯爷的侧室,自从刘知熠袭爵之后,她母凭子贵,地位尊崇,俨然已是侯府的主母之势了。
我微笑道:“世子这般努力上进,苓夫人应该高兴才是。”
夏漓一边体贴地帮我揉着肩,一边笑着说,“苓夫人心里是高兴的,只是心疼世子太辛苦,怕他累着了。夫人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日子过得舒心多了。以前大夫人得势时,她也受了不少委屈的。”
“大夫人?”我愣了下,顿时就明白了。
大夫人是侯爷的正室,还生下两个嫡子,据说都是能文能武的儿郎,只可惜这两个嫡子相继暴症而亡,大夫人受此重创,身子便垮了,一直缠绵病榻,避不见人。
我好奇地问,“侯府的两个公子怎么会突然死了?是得了什么疫症么?”
夏漓摇摇头,“不是。起先是大公子得了个美妾,养在府里宠爱备至,日日都宿在她房里。只是有一天夜里——”
她神情有点不自然,含含糊糊地道:“大公子他……可能是酒醉之后太过激动,死在了那女子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