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檐角处如断线珠子般簌簌滑落的雨珠。
上午柳无依在屋里做针线,心里却想着昨日自家大人的异样,她有些担忧,手里的活计就慢了下来。
午歇后,她在榻上坐下,实在静不下心做针线,就带着春桃来了后花园。
坐下没多久,雨就下来了,百福在雨里疯跑,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夫人,这雨越下越大了,奴婢回去拿把伞吧?”春桃望着渐大的雨势,担忧的道。
柳无依呼吸着略带潮气的空气,只觉得心里的烦闷散去不少,摇了摇头道:“等雨停吧。”
春桃还是有些忧虑,很快她看见廊道那边过来一个人,浅绿衣裙,头梳双丫髻,正是春华。
她高兴地冲她挥手:“春华,你是来接我和夫人的吗?”
春华见着要找的人了,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撑开手里的油纸伞直接走进了雨里。
到了两人面前收了伞,春华笑着回道:“是啊,你和夫人出来没带伞,春月先发现下雨了,就叫我带着伞来接。”
说着她将腋下夹着的另一柄伞递给了春桃。
柳无依莞尔一笑:“左右也无事,不着急回去,坐会儿吧。”
春华与春桃对视一眼,对方冲她耸了耸肩。
两个丫鬟怕柳无依因着这场雨着凉,却知晓她主意大,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没有办法,只得陪着自家夫人任性。
百福站在树下看向凉亭那边,雨水顺着枝叶落在它的头顶,它动了动耳朵拍走雨珠。
观察了一会儿,它哒哒哒地迈着步子,往凉亭跑去。
百福到家已经快四个月了,长得极快,算上耳朵已经有柳无依腰身高了。
柳无依坐在石凳上,百福轻易就将湿润的黑鼻子凑到了柳无依面前,长长的嘴筒子左右嗅闻。
柳无依伸手摸它密实的背毛,它抖了抖身子,表层背毛上的雨珠被左右抖散出去。
雨珠溅到了离得极近的春桃身上,她惊呼一声,侧身躲远了。
柳无依见百福突然抖水,逼得两个丫鬟后退好几步,伸手拍了拍百福的脑袋,嗔怪道:“调皮。”
百福向前一步,蹭了蹭柳无依的手心,背毛上竟是触不到丝毫水痕了,翻开表层的背毛,里层的毛成灰色细密柔软,温温热热的,半点没有打湿过的痕迹。
柳无依有些惊讶,百福的毛居然还防水?
春桃不满百福的行为扑了上来,胳膊搂住百福的长长的脖颈,揉它的两只长耳朵。
百福左右躲着脑袋,还是被狠狠揉了一通,它用前脚踢了踢春桃的小腿。
春桃闪躲,百福顺势把脑袋从她的臂弯里拔了出来,然后伸嘴咬住春桃的衣带,扯下一块布料跑进了雨中。
春桃追了两步最后在檐角边缘止步,着恼地跺了跺脚。
百福跑了两步,没听见追来的脚步声,叼着春桃的衣带回头看过来,见春桃不过来,它又跑回了春桃面前。
春桃伸手够它的耳朵,百福往侧边蹦跶了一下。
春桃移步再去够,百福又蹦跶了一下躲开,气得她嚷嚷着:“春华,你快来帮我捉它。”
春华笑着应了,两人一人站一边,无论百福往哪侧蹦都能及时逮住。
可聪明的百福哪里会上当,逗了两个丫鬟几下,一个助跑腾跃,过了护栏,落在了凉亭里。
柳无依惊呼一声,就见百福从凉亭边上的石凳上蹦下来,神气地站在她面前,嘤嘤叫了两声。
“百福真厉害!”柳无依赞道。
两个丫鬟也视线转了过来,看着百福,目露惊叹。
百福哒哒几步走到了春桃面前,春桃试探着伸手抓它的长耳朵,百福没有反抗,任由她抓住,然后向前两步挤进她的怀里,身上的水也蹭到了春桃的衣裙上。
沉浸在抓住百福喜悦中的春桃被蹭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她丢开百福的耳朵,躲开,百福追过去蹭,一人一狍鹿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
柳无依视线跟着她们转了几圈,只觉眼前的景物似是旋转起来,便不看了。
目光重新投进前方的雨幕里,柳无依神情一怔,身边的热闹在此刻远去,她的眼中只剩下远远走来的那道硕长的人影。
雨点急促地打下,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汇聚成溪流,翻滚着落进低处的湖里。
澹台迦南换了身宝蓝色的常服,修长漂亮的指骨握着一柄描了山水的油纸伞,踏进溪流里,宽大的袖摆往臂弯里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手腕,油纸伞随着行走晃动着,艳红的薄唇时隐时现,一红一白相互映衬,美得不似凡尘之人,更像是天地生养出来的精怪。
雨水拍打水面的声响凌乱嘈杂,他的脚步声掺杂在其中并不明显,柳无依却好似听在了耳中。
直到澹台迦南收伞进了凉亭,露出一副如画般靡丽的眉眼,对上她的目光时,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因着这一笑,不可触及的精怪落入凡尘,熟悉感扑面而来,柳无依才回过神来,心里则在暗叹自己眼光真好,宝蓝色果然衬自家大人,那匹宝蓝色的绸缎没有买错。
两个丫鬟冲他一礼,打着伞匆匆进了雨里,离开了。
原本玩闹着的百福也安静下来,绕过澹台迦南哒哒哒地跑走了。
柳无依上前,牵住澹台迦南的手,一路执伞走来吹了些风,有些凉手,她两手捧住他的手为他暖一暖。
她仰头看向澹台迦南,笑道:“大人今日下值好早。”
澹台迦南抬起包了细布的右手,理了理柳无依被风吹起的披风,温声道:“今日无甚要事,便早些回来了。”
“还想坐一会儿吗?”
柳无依摇摇头,比起寒凉的雨中凉亭,她更想和澹台迦南一起回到温暖的屋里。
澹台迦南一手搂住柳无依的肩,带着她走进雨里,宽大的油纸伞辟出一个只能容下两人的空间。
柳无依和他肩与肩相抵,衣带摩挲交缠,密不可分,她从昨日起的不安感消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