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提笔给昌平长公主回帖,婉拒了品茶宴的邀请。
岂料没过两日,昌平长公主又送了帖子来,这次是邀她赴一月后的桃花宴,地点在她的别院。
昌平长公主的高傲,不允许柳无依拒绝她,柳无依拒绝一次,她便再下一回帖子,反正寡居家中,有大把的时间举办宴会。
柳无依听澹台迦南说过几句这位昌平长公主,她当年为支持文华帝继位出过不少力,这份从龙之功换得几十年的富贵荣华。
而今文华帝身体日渐衰弱,她想为她的儿子再压一次宝,这宝就是如今的太子。
主强则臣弱,主弱则臣强,还未及冠的太子是他们的好选择。
可这都是前朝的谋划,昌平长公主直接找大人不就行了?
除非大人同他们之间有了嫌隙,找不见大人,所以来找她。
柳无依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心里也定了下来,只是一个月后的赏花宴不去不行了。
赏花宴当日,柳无依乘马车出门,才走出平康坊,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春华掀开车帘问:“怎么了?”
车夫为难道:“前方有人围堵一个少年。”
柳无依也听见了这番话,皱眉掀开窗边的帘布看过去,一群家丁模样的人追至巷子里,抓住那名十几岁的少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落下。
那少年垂着头,看不清是何样貌,一身旧衣洗得发白,显是境遇不好。
五大三粗的家丁边打着他边骂道:“小贱种,你跑啊,跑得了吗?”
“还想去参加会试,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别打了,夫人可舍不得他死了,少爷还需得他...”
那家丁偏头吐了一口沫子,才要伸手去抓那少年。
春华款款下车,在护卫的跟随下,到了众人十步远的位置停下。
她对着那少年道:“我家夫人说,你若是有胆量上车,她便救你。”
家丁叉腰上前:“你算哪根葱,也敢管...”
春华从袖中掏出一块刻着澹台二字的令牌亮了出来,家丁瞪大了眼,随即息了声。
瘦弱的少年无视围着的怨毒目光,摇摇晃晃爬了起来,脚步坚定往马车而去,春华收了令牌跟着少年到了车边。
“夫人说了,你现在往平康坊里跑,她放你过去。”
少年充耳不闻,伸手扶住车辕就要跳上去。
春华抓住他道:“你想清楚了,这是澹台府的马车,你若是坐上去,跟着我们招摇过市,你读书人的名声就毁了。”
少年虽然才十几岁,但毕竟是外男,不可能让他进到马车里与夫人同乘,只能坐在车辕上,出了这巷子,外面就是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能将他看个清楚明白。
如今想要入朝为官,绕不开三条门路,一是勋贵世家为代表的宋太师,他的门路只为勋贵人家子弟开放,再不济也要有一封名仕的举荐信。
二是如今寒门士人代表东林党首何敬中,三才是澹台迦南,可他身上担着祸乱朝政,残害忠良的骂名,是为读书人所不齿的。
凡是有些傲骨的读书人都会远远的避开,逢人说起还会跟着骂上两句。
少年抬起袖子,擦了擦从鼻子里冒出的血道:“谢谢姐姐好意,但是活下来才能谈别的。”
春华沉默下来没有再劝。
少年在车辕上坐好,春华从另一侧上了车。
马车从家丁眼前经过,慢慢往平康坊外而去,直到那些人被甩得远了,柳无依开口道:“有去处吗?”
少年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回夫人的话,小子在宣阳坊有一同窗,他愿意收留小子。”
柳无依听了有些惊讶,宣阳坊正在平康坊隔壁,那里有不少皇家宗室的府邸,这少年有这样一位同窗庇佑,倒是稳妥了。
“送他去吧。”
“是,夫人。”
马车往昌平长公主的别院而去,耽搁了一段时间,眼下已经晚了,便想着从西市穿行过去,却在西市口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
西市这边的坊市,多为平民居所,眼下着急进去,莫约是想去看热闹的。
等了一阵子,马车依旧动弹不得,柳无依便指了护卫去打听打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多人要去凑热闹。
不一会儿,护卫便回转了,同她禀报道:“他们说今日菜市口有砍头看。”
柳无依闻言皱眉,问道:“可否现在回转绕过这段路?”
护卫四下打量一阵,一脸的难色:“夫人,现在聚集而来的居民越发多了,马车已经被包围了。”
柳无依也没了办法,又问他:“你看怎么办好?”
“不若我们随着人流进去,走过菜市口,后面就通畅了。”
“那便这么办吧。”
柳无依放下车帘,安稳坐好,马车混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在接近菜市口的位置一度停滞不前。
好不容易到了菜市口边缘,那边的行刑台处似有囚犯被押解入刑场,一众兵卒入场,将百姓们往外推搡开来。
好些人都被挤得挨在了马车车壁上,他们嘈杂的声音也传进了马车内,柳无依的耳中。
“那批囚犯怎么这般奇怪,竟有瘸腿的和丁点大的娃子。”
“不止呢,角落处还有一个老妪,和几个女人?这些人能犯什么罪啊?竟要用来斩首示众。”
“真是造孽哟...”
“诶诶,快看那一身红色官服的,莫不是今天的监斩官?”
“我看看啊,嘶,这不是东厂...”
这话一出,再看看那人身后跟着的一队锦衣卫,人群中响起一片吸气声后,就没了动静。
柳无依听着听着,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就要掀开帘子查看。
春华和春桃拉住她的手,道:“夫人,花宴要来不及了,快些走吧,莫要在此处耽搁时间。”
柳无依听了,沉默下来,最终还是放开了攥着帘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