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迦南在屋中枯坐许久,脑中念头浑浑噩噩的,理不分明,好像吃饭、喝水、查找凶手等等事情都在这一刻失去意义。
“督公,有位义士带着小主子上门求见。”
澹台迦南迟钝地抬头望去,春桃正站在跟前,可他明明记得叫她们都退下了。
不重要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
春桃不知第几次重复道:“督公,有位义士带着小主子上门求见。”
澹台迦南回头看柳无依的动作顿住,霍然起身,快步往前院而去,周院正还说玉娘昏迷的诱因是孩子被抢走,找到之后带回来,说不得能让她升起求生的意志,继而醒过来。
阿信抱着哭闹的孩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刘管事一手端着米汤,一手拿着只空碗,转来换去的想将米汤晾凉。
见到澹台迦南疾步走来,阿信上前把孩子丢进了他怀里。
轻飘飘的一小只,还没睁眼,脸上先挂上了泪,像他娘亲一样爱哭。
澹台迦南眸光柔和几许,轻轻摇晃起怀里的襁褓,满腹委屈,哭到满脸通红的孩子似是感受到了安全感,真就渐渐停了哭声,细嫩的小嘴开始吧嗒着一张一合。
刘管事饱满的脸上笑出层层褶子,一边递上手里的米汤碗,一边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小少爷这是饿了吧,不急不急,这就吃饭。”
澹台迦南接过米汤碗,小心给孩子喂了起来。
刘管事笑呵呵道:“瞧我们小少爷多聪明,这么小就会认人,到爹怀里就不哭了。”
澹台迦南心头一颤,仔细打量起孩子的五官来,眼裂长而深,好似真有些像他眼睛的形状,他不敢往下想,止住了思绪,专心给孩子喂完了一小碗米汤。
孩子喝完米汤,安稳地在澹台迦南怀中睡着了,他抬眼看向面前的阿信道:“多谢这位义士,你家主人何在?可否方便互通名姓,日后必以厚礼相谢。”
阿信挠挠头,想到点能说的才道:“我家主人是为了柳小姐做的这件事,不需厚礼相谢,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澹台迦南平淡点了点头,道:“刘管事送送这位义士。”
“不,我不离开,主人说要我今后跟着柳小姐。”
澹台迦南听他提起柳无依,神情暗淡一瞬,说:“在前院为这位义士安排一处住所吧。”
“寻乳母的事可有着落了?”
刘管事忙回道:“没有,原本定的那两个乳母还未生产,重新寻需要费些功夫,不过寻了牛乳可以替代一阵子。”
澹台迦南颔首,道“天亮后,叫何勇一并去寻。”
刘管事看了眼已经蒙蒙亮的天色,为刚知道孩子找到,才回府歇下的何勇掬了一把同情泪。
澹台迦南回了主屋,抱着孩子凑近柳无依,小心翼翼道:“玉娘,孩子找回来了。”
“你摸摸看。”
他持起柳无依的手,带着她将指尖轻轻点在孩子的小脸上。
澹台迦南更希望她能醒过来,看看孩子,也顺便看他一眼。
这样奢望的念头他说不出口,他卑劣又无耻,用为柳家翻案为条件,交换柳无依留在他身边,明知她日后会面临许多的流言蜚语,也会因他受到伤害,还是放任自流。
如今更在柳无依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离开,导致她被人设计早产,桩桩件件都是澹台迦南间接或直接施与她的苦难,如今真的差一点就要了她的性命。
不愿醒来,不愿再看见他才是对的。
“玉娘,好好睡一觉吧,所有你想要和希望的,我都会为你奉上。”
怀里的襁褓突然开始漏水,直到衣衫下摆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澹台迦南才反应过来,孩子尿了。
伤春悲秋的氛围被打破,澹台迦南抱着孩子起身,把他交给春桃换尿片,他则去了净房擦身换衣服。
正在穿衣服,就听见偏房传来阵阵哭声,澹台迦南急急忙忙拢上衣服,出门到了偏屋,把孩子从春桃身上抱到自己怀里,摇晃轻哄。
才晃了两下,孩子就不哭了,似乎在他怀里格外有安全感一样,澹台迦南又想到刘管家那句,到爹的怀里就不哭的话。
本是因为柳无依对他爱屋及乌,可这孩子这样喜欢他,澹台迦南不得不相信这孩子许是与他有父子缘分。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是玉娘的儿子,就是他澹台迦南的儿子。
“今后少爷由我亲自照料。”
重金悬赏下,乳母在第二日上午就找到两位,孩子除了吃奶的时候需要在乳母那里,其他时间都被澹台迦南带在身边,短短两日下来,穿衣、擦身、换尿片都做得极好。
春桃、春华只能在旁边做些递布巾和换水的杂事。
一到入夜,澹台迦南更是包揽了照顾柳无依的所有流程。
孩子吃过一遍奶后睡着了,澹台迦南把他放进床榻里侧,然后抱起饭后一个多时辰的柳无依,去净室擦身换衣。
周院正说柳无依现在昏睡不醒,饭食只能吃些粥水,少食多餐,晚间需要给她活动肢体,避免肌肉群退化。
澹台迦南做完这些,掀被躺下,把柳无依拉进怀里,感受她浅浅的呼吸打在颈侧,好像她下一秒就能醒来,和他说着日常的高兴、不高兴,偶尔也会生他的气。
澹台迦南希望柳无依下次和他生气可以久一点,他愿意做所有能讨她欢心的事情。
次日,澹台三终于回到盛京,马不停蹄的到了澹台府,求见自家干爹。
兜兜转转找了一圈,才将手里的信送到了澹台迦南手里。
澹台三的陈述,字字句句都在告诉澹台迦南,他错了。
手里出自周院正之手的信,还有那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更佐证了玉娘的勇敢和待他的珍重。
他本身卑劣,便认为玉娘也同样卑劣,把这份珍重破坏得面目全非。
澹台迦南收了信,放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一抬手就能触到的位置,才能提醒他,他不值得被原谅。
“进宫吧。”
澹台迦南入宫后先去见了文华帝,垂眼听着他表彰自己剿匪的功绩,心里则在想家中的妻儿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
他第一次没有在文华帝与他表示君臣相的时,推来拉去,很是干脆地应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