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小路上。
裴克己改变原计划，调转方向，一众“叛军”跟随他换了路线。
一个小兵凑到戴着银盔的少年身边，“头儿……”
少年轻嗤一声，“现在已经不用演戏了，你直接喊我名字。”
“对哦。”小兵尴尬笑了笑，问：“易九贵，你和上边接触得多，你说这王爷是什么意思啊？”
他伸长了脖子看前边那抹玄色背影，确认没惹起疑心，压低了嗓子继续问：“按照原计划，咱们要走小道儿去伏击，现在兄弟们也没人敢问……”
易九贵握紧了手中长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见小兵依旧不解，他解释道：“计划有变，先跟上再说。皇帝不在，我们就听肃王殿下的。”
“哎，可是……”
小兵挠了挠头。
虽然现在走的还是小道，但一抬眼就能把御驾队伍位置看得七七八八，计划里也没说让他们殿后护驾啊。
难不成队伍跟着肃王，真要成大燕叛军了？
他粗人一个，想不明白皇帝大费周章演一出戏是为啥，只是暗自打定了主意：打朝云人行，要是打自己人，就第一个跑。
·
官道上，御驾队伍正缓缓前进。
为了在预定时间赶到，轿夫和御林军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赶路。
幸好除了先前的叛军风波，路上还算风平浪静。
只是连日赶路，顾不得安营扎寨修整，把众人的精气神都磨没了。
他们满是期望地看着顺子公公掀帘询问。
顺子公公黑这张脸回来，“陛下说了，继续赶路。”
许是在陛下那碰了一鼻子灰，他没好气地训斥着：“你们只要抬抬轿子，我可是要到皇帝面前伺候的，到底谁比谁累啊。”
此言一出，让人积攒的疲累全都化成怨气，迅速充斥了整个队伍。
“没有富贵命，一身富贵病。一个个的，摆谱给谁看？”
顺子公公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后边的队伍，继续坐在马车上磕着瓜子，“都快点，没准儿明天到朝歌城，陛下能歇一会。”
伴随着某种气氛蠢蠢欲动，御驾队伍继续前行着。
·
朝歌城外。
这座关内小城曾经是朝云的领地，在大燕强盛时被豪夺过来。
但遭战火重创，加之大燕攫取此地矿产资源，这城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几乎成了死城。
御驾队伍到达时已快入夜，凉风阵阵。
“阿嚏——”
队伍前边的顺子公公打了个喷嚏。
这天气真是古怪。
他擤了擤鼻涕，“快些落轿吧！陛下有旨，在明城休息一日，明日再起程。”
众兵士不解，前有凉关，后有明城，皇帝怎会挑这么一座鬼城歇脚……
花轿帘子一角被掀开，皇帝从轿中跳了出来，即刻拉过顺子公公嘱咐。
四周安静，哪怕压低了声音，交谈内容还是飘进众人耳中。
“陛下，朝歌城主已提前通了消息，您下榻之处就定在……”
“派人回绝了他的好意。朕不去住，另有安排。”
皇帝一抬下巴，似有深意般，看了一眼他。
“哦……”，顺子公公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马上就去安排。”
“诶，对了。你别说出朕的身份，不然就不好玩了，个个都百般讨好，一股谄媚劲，玩得多没意思。”
…
听到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难猜到。
皇帝拒了朝歌城主的安排，竟是要去逛烟花之地！
“城主那边安排的客栈，您看是否要让易皇后下榻休息呢……”
皇帝冷哼一声，“呵，她也配？都要嫁做人妇了，和朕还有什么关系？”
眸光中满是鄙夷，斜睨向那花轿所在的方向，“就让她在轿子里坐一夜，朕也算是提前为朝云的贵族们，给她上一堂磨性子的课。”
“奴才遵命。”
岂有此理……
皇帝竟然帮着外族人作践发妻？！
众兵士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抛下队伍不管不问，一头钻进朝歌城中享乐。
半个时辰后，还是顺子公公忙完了从城中归来，才安排妥安营扎寨的事。
兵士们面容凝重如铁，心中似有千钧重压，信念在一路的跋涉中瓦解崩塌。
他们不断扪心自问，有这样的君主，整个大燕还有重回鼎盛的一天吗？
朝歌城墙上响起宵禁的号角声，已是三更天。
天际挂着一轮满月，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的好日子。
本该团圆，奈何为国征战，一向聚少离多。
唯有守住大燕疆土，换来家人安宁生活的执念苦苦支撑，他们才挨过那些没有尽头的日子。
早该醒悟了！
有君如此昏庸，连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子民的生死只会看得更轻。
安居乐业的展望，顷刻间化成泡影。
不知是谁起了头，队中唱起了壮士不归的歌谣。
一时间，哀愁蔓延，悲愤交加。
顺子公公赶忙来控制情况，“好端端的，忽然唱这种东西干什么？又没出事，多晦气啊。这要传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
众兵士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陛下不在，这没根的宦官拿君威来压人，何况就那点小的可怜的君威，能吓唬住谁？
这一队羽林军精锐都是九死一生扛过来的，他们何曾怕过什么？
为首的将领嗤笑，“顺子公公，咱们唱几首歌都能被治罪，大燕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顺子公公急得涨红了脸。“住口！”，他伸手唤来另一边的人马，迅速将此处包围：“休要再口出狂言！”
一众兵士愤愤不平，他们皆是羽林军中的精英，深受信赖与倚重，怎料今日竟遭此无端猜疑。
将领示意身后的兵士们噤声，“顺子公公，你在御前侍奉多年，想必也很清楚‘天家恩威，全凭圣意’的道理。”
他目光如炬，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我们武将性直，看不得阿谀奉承，颠倒黑白的事。”
“你可是要反？”
随着顺子公公的怒喝，不远处城楼上传来一阵急促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