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复古的大厅里,灯光冷白森然。
今挽月掐紧手心,强行克制自己没有应商柏远的话,
商柏远好整以暇睨着她,好似笃定她会妥协。
但没想到,今挽月一直僵持着,目光只看着楼梯口。
商柏远终于坐不住,原本尽在掌握的神情变了变。
“你要怎样才能离开让辞。”面无表情坐在他身边的温含韵突然开口。
今挽月回神,掀眼眸看向她。
她倒是很少见这位说话,少有的几次到温家老宅,这位大太太就像一具没有感情的雕塑,不喜不悲。
仅有的两次说话,都是为了沈让辞。
是什么能让承受丧子之痛的女人,为丈夫的私生子说话?
温含韵盯着她,看似看透了她所想,“我对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我只要让辞上位,二房没落。”
今天主要处理沈让辞跟商焱的事情,二房没有被叫回来。
但听她说得如此不加遮掩,商柏远皱了皱眉,不赞同地叫了声,“温含韵。”
温含韵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用那双死水一样的眸子盯着今挽月。
今挽月脊背挺直,不躲不闪地回视她的目光,“离不离开,不是我说了算。”
顿了顿,她游刃有余地补充一句,“这话,您得去跟沈让辞说。”
空气安静下来。
商柏远脸色难看,自己儿子掌控不了就算了,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这么难对付。
一直到沈让辞从楼上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大厅的气氛不对。
商焱从他身后下来,目光落到今挽月身上,唇角扯着势在必得的笑。
今挽月跟沈让辞一起来老宅,离开时,沈让辞也没有避讳,带着她一起离开。
司机启动车子,驶离老宅。
沈让辞侧眸看了眼身旁明显表情不对的女人,温柔开口,“商柏远跟晚晚说了什么?”
他被老爷子叫上楼,便知道商柏远一定会向今挽月施压。
原本他可以避开这一切。
但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要直到,在他跟真相之间,今挽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今挽月顿了顿,才抬起头,看向他的脸,轻声道:“他说,他知道我妈妈的事情。”
沈让辞面色从容,低沉地道:“还有呢?”
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拇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那枚廉价的戒指,一下比一下重。
今挽月乌黑的眼睛看着他,没有隐瞒,面无表情的陈述,“他让我离开你,就帮我查清我妈妈的事。”
沈让辞拇指顿住,平稳的语调也放轻了,“晚晚答应了吗?”
如果仔细听,就能发现男人的声线有轻微的发颤。
今挽月皱眉,“没有。”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她又补充一句,“他又不能证明,他一定知道。”
闻言,沈让辞唇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笑意爬上眉梢眼角,“晚晚,我很高兴。”
今挽月一愣,“什么?”
沈让辞幽邃的目光落入她眼底,嗓音低低沉沉地回答,“你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舍弃我。”
今挽月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当年几场,在他身后偷偷送别她的身影。
她不敢去猜想,沈让辞是不是一直害怕,害怕她会再次离开。
今挽月撇开眼神,语气不太自在,“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因为她确是。
那些年,沈让辞虽然寄住在今家,但他对她的好,完全可以抵过今家对他的恩。
更何况,根本不存在什么恩。
沈让辞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问:“晚晚,相信我吗?”
今挽月睫毛颤动,缓缓抬起,目光重新落到沈让辞脸上。
此刻男的神情仍旧跟平日一样温柔和煦,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异常地认真,诚挚。
今挽月开了开口,轻声唤他,“沈让辞。”
沈让辞低沉应声,“嗯?”
今挽月仰着脸望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除了你,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妈妈去世后,沈让辞是唯一一个不计回报、利益,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的人。
就算刚回国,他一口一个将她当做妹妹,也照旧在对她好。
沈让辞喉结滚动,这话过于动听,以至于不太真实。
他突然伸手,将今挽月整个人搂进怀里,薄唇贴在她耳边,“那就等等我,我会让商柏远将他所所知道的吐出来。”
今挽月没有挣扎,顺势吸了一口令人安心的男性气息,“好啊。”
车驶入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想到什么,今挽月抓住他的袖口,抬头问:“刚刚老爷子有没有为难你?”
沈让辞低笑一声,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晚晚担心我?”
\"我就随便问问。\"她作势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隔着衬衫,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不过是暗示我要听他的话,不然继承人将与我无缘。”
沈让辞的语气很平静,似乎继承人与他有没有缘,她并不关心。
今挽月猛地抬头,后脑勺不小心撞到车顶也顾不上疼:“那怎么办?”
她不希望沈让辞为了她,影响他的大事。
沈让辞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低沉地地:“晚晚忘了?我本就不稀罕什么继承人。”
今挽月抿唇:“可是……”
没错,他他并没有想继承商家,继承凯悦集团,他的目的是毁了商家。
可就算这样,也要拿到更多权力才方便行事。
如果沈让辞因此在商家失势,那他的目标,根本难以完成。
沈让辞抬手扶在她的脸颊,微微抬起他的脸,垂眸看着她,“不过是过程艰难一点,时间久一点罢了。”
他温柔的眸子,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看着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好似已在其中的猎物,无法挣脱。
沈让辞的话,令今挽月心里的愧疚更加浓烈,更做不出出卖他的事情。
她伸手抱紧他的腰身,郑重其事的说:“沈让辞,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抛下你的。”
沈让辞低低笑出了声,调侃道:“有晚晚这句话,就算让我去死也值了。”
今挽月听得耳朵发烫,抬头瞪他一眼。
沈让辞惯常正正经经,偶尔冒出一句调情的,莫名有种令人酥麻的反差感。
今挽月不太自在地转移话题,“那商焱那边,老爷子什么意思?”
沈让辞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眸暗得瘆人,“他希望商焱将你带出国。”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今挽月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肌肉绷紧了。
她嗤笑一声,“老爷子是在商家掌权习惯了,你们谁都要任他摆布。”
沈让辞\"嗯\"了一声,“他老了。”
他垂眸看着今挽月,“晚晚放心,商焱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今挽月埋在沈让辞胸膛,软声叫他名字,“沈让辞。”
沈让辞,“嗯?”
今挽月喟叹,“你怎么这么好啊?”
要是将沈让辞对她做的事放到网上去,少不了得有人说他是大冤种。
沈让辞低低笑出声,“我不够好,晚晚又跑了该怎么办?”
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挽月被噎得没话说了。
网上关于她跟商焱的舆论还在发酵,好几天了热度丝毫没减。
各个大V的评论区都是骂声一片,骂今挽月出轨,为了攀高枝抛弃未婚夫。
今挽月窝在沙发上撸猫,一边看网上的舆论,只觉讽刺。
不管她获得多大的荣耀,只要闹出舆论绯闻,就不会有任何人关注她获奖。
这时,商焱打电话过来。
“今挽月,你真的不打算澄清了?”
今挽月摸着弯弯柔软的皮毛,懒洋洋地道:“该澄清的是你。”
商焱嗤笑,“那又怎样,舆论一直闹下去,影响的只会是你。”
说完,他话里带上点得意,“你不是想要代表国家出赛?你觉得国家会要名声尽毁的选手?”
这的确戳到了今挽月的痛处。
这两年,华国很注重马术比赛的发展,但为国出战,考虑的从来不只有实力。
还需要选手各方面都没有污点。
而今挽月最大的目标,就是为国出战,完成妈妈去世前没有完成的梦想。
但她并没有上商焱的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说完,她轻嘲继续,“劝你好好打两场比赛,克劳德会长可不收闲人。”
毕竟克劳德原本想招揽的是她,可他却拒绝了他,还回国发展。
招揽的商焱回国比赛,还输给了她。
这让克劳德的面子往哪儿搁。
商焱语气瞬间就变了,咬牙道:“今挽月,我就等你求我。”
挂断电话,今挽月就将商焱给她打电话的事,告诉了沈让辞。
长空总裁办公室,沈让辞收到今挽月的消息,唇稍微翘。
沈让辞回复:【晚晚,这是报备吗?】
今挽月瞧着这蹬鼻子上脸的言论,翘着指尖打字,【给你说一声而已。】
然而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
娇气撇嘴,眼含俏丽笑意。
沈让辞挑眉,【是我效率太低,让晚晚烦心了。】
从消息框退出,沈让辞眸光一冷。
他打出一个电话,脸色彻底了沉下来,声音喜怒不辨,“克劳德会长。”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沈让辞淡声,“我不希望因为一个跳梁小丑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商焱刚跟今挽月打完电话,气得将手机砸了出去。
他拎起一瓶刚从地窖中拿出的酒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商焱抬眼扫一眼,没接。
手机铃声停止,又很快想起。
他烦躁地捡回来,正准备发火,看见来电显示,强行压下去,“老师。”
文兆年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在哪儿?立马给我回Y国。”
商焱听出不对,正色道:“出什么事儿了?”
文兆年暴跳如雷,隔着听筒冲他吼,“你还好意思问我?克劳德会长对你寄予厚望,你会过比赛还输给了挽月,你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商焱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他最咽不下的一口气,也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所以他才不想让今挽月好过。
凭什么,他没日没夜的训练,还是比不过一个女人。
文兆年恨铁不成钢,“整天只知道儿女情长,你知不知道克劳德会长打算放弃你了!”
商焱整个人清醒过来,“什么?”
文兆年,“你再这样作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商焱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如果克劳德放弃他,那他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文兆年沉默片刻,给他想了个办法,“国内马术圈的沈先生,据说跟克劳德会长是好友,你看能不能借商家的力想办法见见他。”
商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道:“我马上就去打听!”
文兆年叹气,“你学学挽月,一心沉着气练马术,日后世界前茅早晚会有她的名字。”
商焱脸色阴沉,陷入了某种偏执,没听出文兆年的语气里,隐约透着失望。
长空,总裁办公室。
沈让辞起身,叫了高妍进来,“准备一下,去一趟凯悦。”
高妍面露疑惑,“突然去那边做什么?”
沈让辞抬眼,神情喜怒莫辩,“将查到的东西也带上。”
高妍顿时明白,“好,我马上去准备。”
沈让辞跟高妍抵达凯悦集团,路上碰见二房那位堂弟。
对方瞧见他,眼里闪过阴翳,面上却端着虚伪的笑,“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沈让辞微笑,“我来找妈有点事。”
说完,他径直错过对方,往温含韵的方向走去。
“不愧是私生子,叫别人妈叫得这么顺口。”二房堂弟看着他的背影,轻视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沈让辞听见。
高妍看了眼沈让辞,欲言又止。
沈让辞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脚步沉稳而迅速。
走进办公室,温含韵抬头见他进来,面无表情,“有事?”
沈让辞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薄唇微勾,“您先看看。”
温含韵看他一眼,垂眸打开文件。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她手倏地一颤。
温含韵缓缓抬头,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