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终究还是斩不了倏忽。
人与神，有着天壤之别。
斩了祂一臂，已经是壮举，足以自傲，但是远远不够。
他看向手里的泯灾剑，它因为自己的那一招而破碎，此刻却饮了神血，金铁似乎变作了活物，正在重塑剑身。
只要再加锻造，它必然能重获新生。
但叶冰却不能像它一般了，他被倏忽捶落，身陷坑洞，浑身疼痛难忍，骨头几乎都散架了。
倏忽的含怒一击，不是那么好接的，叶冰现在前所未有的虚弱，只要倏忽再轻轻一弹，他就会丧身于此。
但倏忽没有，那位持明龙尊，在他被击落以后，毫不犹豫地身化龙形，与倏忽缠斗，这才让倏忽分不出心神。
可丹枫又能缠住倏忽多久？他连叶冰都打不过，哪怕倏忽受了伤，又怎么能打得过倏忽？
巨大的不甘焚烧着叶冰的神志，原本压下的魔阴，因为虚弱而又要突破他的封锁。
叶冰握着泯灾剑，挣扎着从坑洞爬出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咳出一口鲜血。
该死的倏忽，这样都斩不了你，不愧是祸祖神使。
但是今天，我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不会让你再得寸进尺。
叶冰的剑颤抖着，又要迸发出剑意，去与龙尊并肩。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骤然划破了狂风。
那声音，与当初叶冰被某人从高空砸落地面之前听到的声音一般无二。
他不由得看向天边，一道黑影疾驰而来。
女孩儿的声音在高空回荡：
“叶冰大哥！我答应过镜流，你要是杀不了倏忽，我来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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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丹枫原本陷入了“龙狂”，不计代价地挥舞着龙爪，撕咬着那庞大恶心的肉球。
但他的攻击收效甚微。
他是万人敬仰的持明龙尊，但在倏忽——哪怕是受伤的倏忽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幼小的虫子。
无力感在心里生长，落爪，被挡下，骨头碎裂。
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然而，他忽然看见一个狐人少女，驾驶着星槎，高举着什么东西，疾驰而来。
就像是帝弓司命的巡猎箭矢，那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他认出了她，于是身躯颤抖起来。
在太阳于战场中央出现之前，丹枫最后看到的是少女的笑颜。
她说：“丹枫，你个笨蛋，滚回你的持明再练个几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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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丰饶战争，仙舟联盟付出无数代价，消灭丰饶神使倏忽，惨胜，死伤无数。
罗浮剑首叶冰，以凡人之躯，斩神使一臂，重伤隐退。
云上五骁之一，飞行士白珩，牺牲性命，覆灭倏忽。
仙舟暂回平静。
…
在云上五骁之中，白珩是枢纽一般的存在，维系着五人的关联。
她的死，其余四人没人能接受，云上五骁，分崩离析。
镜流回去照顾师父，平复心情。
景元已经身处高位，着手安定罗浮。
而饮月和应星，瞒着他们，取了白珩残留的毛发鲜血，不惜触犯联盟律法，欲以化龙妙法创生，让白珩复活。
然未能成功，一头孽龙，没有神志空有武力的孽龙，被他们创造了出来，并且肆虐于持明族境内。
应星则是与倏忽血肉相融，受到丰饶诅咒。
消息传出，罗浮高层震怒，遣云骑军灭杀孽龙。
但孽龙太过强大，常人难挡。
最终，连镜流和叶冰也知道了此事。
“这两个蠢货！”
得知消息的瞬间，叶冰就大骂出口，体内气血翻涌，魔阴蠢蠢欲动。
而镜流同样怒火中烧，心中疼痛几乎将她胸膛撕裂。
白珩本是战死的英勇战士，他们竟敢冒犯她的英魂，叫她犯下罪孽！
“师父，我去斩杀孽龙！”
她激动地说。
叶冰摇摇头，拿起已经被重塑的泯灾剑，看着镜流遮目的黑纱：“我斩吧，镜流，这种残酷的事情，会加速你魔阴身的发作。”
“…”
镜流的身体晃动了一下，牙齿紧咬着唇：“师父！你比我的情况还糟糕的多，再被勾动情绪，真的会…”
“镜流。”
叶冰拉开自己的衣袖，将镜流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那里，淡淡的金光闪动，原本洁白的皮肤之下，似乎有枝蔓蠕动。
“我已经到了时候，拿好酒，为师父送行吧。”
“…”
镜流咬紧了牙，拳头上青筋凸起，呼吸急促。
一丝水汽，浸湿了黑纱。
她最后一次点头，行云骑军礼。
“是！师父！”
——
“镜流，大哥…”
叶冰和镜流来到持明族境内时，黑色的孽龙在天空盘旋，爪子上还沾染着鲜血，持明族四处逃窜。
应星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眼睛是鲜红的血色，头发乌黑，浑身上下的血肉里都充满了丰饶的味道——他已然成了孽物。
而丹枫，脸色苍白，似乎没了力气，眼神里是悲哀与愧疚。
看到叶冰和镜流的来到，他们两个同时低下了头。
叶冰被这平静勾了心境，情绪不稳，英俊的面庞扭曲蠕动，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大哥，你…”
丹枫和应星愕然地看着他，知晓他已时日无多。
叶冰什么也没说，快步上前，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扇了他们两巴掌：
“蠢货！”
二人的脸都被扇得通红。
那火辣辣的痛感，让得二人的大脑都懵住了，反应过来以后，低头更深。
“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白珩是英雄才对！你们两个这样做，就是在玷污她的灵魂！玷污她的功绩！”
“她本应名垂青史，就因为你们两个，她化作了孽龙，而这头孽龙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你们懂不懂？！”
叶冰又给他们二人的胸口一人捶了一下。
丹枫和应星都是闷哼，不说话。
“哼！”
叶冰狠狠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拔剑出鞘，飞身向孽龙。
寒霜从天而降。
而后丹枫和应星慢慢抬头，看着叶冰的背影。
比起以前，他现在的速度无疑是迟缓了许多。
“镜流…”
“闭嘴！丹枫，应星，你们两个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师父本来可以在安稳中了却此生的！”
镜流黑纱遮目，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她的怒火和悲痛却格外清晰。
想必她现在也是眼圈泛红。
丹枫和应星抿了抿唇，胸口发闷。
…
叶冰虽已经是残破之躯，但孽龙依旧可斩。
在落下最后一剑之前，他看着孽龙恐惧的眸子，心中一片悲切。
那个开朗的女孩儿，那个替他报了仇的女孩儿，那个也算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了几日的女孩，竟变作了这般模样，可真是造化弄人。
深深地叹息一声，叶冰体内的魔阴身被彻底引动，随即，他的剑也落下了：
“对不起，白珩，再见了。愿你的灵魂安息。”
…
孽龙庞大的身躯被冻成冰雕，彻底没了声息。
叶冰从高空慢慢落下，摇摇晃晃地倚着一棵树坐下，皮肤诡异地蠕动着。
“师父！”
“大哥！”
其余三个人纷纷围了上来，忧虑地看着叶冰。
叶冰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有虫子在爬，神志也渐渐不清，艰涩地开口：“镜流，把酒给他们两个各自倒一杯，我到时候了。”
“师父…”
镜流抓着坛子的手微微用力。
“镜流。”
叶冰又重复了一遍，弯腰咳嗽起来。
他现在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生机在不断流逝，只有意志还在竭力维持。
镜流的眼角滑出几滴泪水，拿出四个杯子，依次倒满，然后分给四人。
叶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镜流来扶，他也不让。
随后，他举杯，勉强一笑。
往日温柔如春风的笑容，因为血肉的表情，此刻都变得诡异。
“真可惜，景元那小子在忙，不能最后见上一面了。”
“也罢，他没看到白珩和师公这个模样也好。喝！”
他爽朗地喊道，声音沙哑。
另外三人闭上眼睛，同饮这一杯辛辣的酒水，让火舌舔舐着胃袋。
叶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上的变形越来越严重。
痛苦在噬咬他，但他始终一声不吭。
镜流捂住了嘴，不愿再看，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丹枫！应星！”
“在！”
“你们给我看好了，我仙舟战士，最后的归宿是什么！再仔细反省反省，你们今天干的是他娘的什么蠢事！”
叶冰最后大骂了一句，然后抽出泯灾剑。
寒光闪烁，泯灾剑知晓了主人的想法，颤动起来。
叶冰将手放在它的剑身上，目光柔和，像是在透过这柄剑去看某个人。
泯灾剑渐渐停止振动。
随即，叶冰闭上眼睛，将剑直愣愣地插入自己的丹腑。
“噗！”
一口泛着金光的鲜血，被他吐在了地上。
“师父！”
“大哥！”
镜流立刻跪倒在地，撕掉黑纱，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丹枫和应星同样心神震动，自责不已。
叶冰呼吸微弱，因为魔阴作祟，他现在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如一根羽毛，飘飘然然：
“丹枫，应星。我告诉你们，仙舟战士，可死不可为孽物，白珩的自杀式袭击，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们让她泉下不安，这是最大的罪过。”
“还有镜流，莫哭，师父我也活到头了，当初要不是为了报仇，早就随你师母去了，所以你别难过。”
“为师有你这个徒弟，已经很满足了，你是为师的骄傲。”
“为师知晓你的感情，所以很抱歉，一直不能回应你。”
话到这里，叶冰便喘不上气来了，再说不出半句。
镜流脸上流满了泪水，不住地摇头，抓紧师父的手，像是不许他的离开。
然而他既寻死，便不会因为她的挽留再活下去。片刻后，彻底没了声息。
直到最后，叶冰也未肯叫镜流手刃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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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镜流篇篇幅的长度，早有预料，后面的云上五骁已经尽量加快速度啦～最后这一想也并没有刻意去渲染刀子的气氛，我仔细想了想，其实只要把故事好好写出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