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尘醒来已是三天后。
一旁传来激动且沙哑的声音:“师尊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绝尘脸色惨淡,瞥了眼双目通红的莫修染,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嘶哑道:“无碍,为师躺了多久?”
“师尊已经睡了三天了。”
谢绝尘欲起身,莫修染连忙将他扶起。
看着莫修染满脸倦色,谢绝尘道:“辛苦了。”
莫修染连忙摇头:“服侍师尊是弟子的本分,师尊没事才好。”
谢绝尘垂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莫修染扑通一声跪地道:“师尊,对不起。”
谢绝尘微皱眉,“怎么了?”
莫修染低着头,自责内疚道:“都怪弟子,若不是弟子大意,您也不会这样。”
谢绝尘:“起来。”
“弟子不起,是弟子害了师尊。”
谢绝尘叹了口气道:“明明是顾玲沁做的,你非要揽一个加害为师的罪名作何。”
莫修染低着头没说话。
谢绝尘:“先起来。”
莫修染纠结了会,还是依言起身,轻声道:“师尊,顾玲沁到底对您做了什么?那断灵术又是什么意思?”
谢绝尘淡淡道:“灵力反噬。”
莫修染震惊道:“灵力反噬?!那岂不是不能动用灵力,要是您再遇到图谋不轨之人岂非很危险,师尊可知如何解除?”
谢绝尘声音平静道:“术法不同于毒药,毒能通过身体反应对症下药。但是术法,下术时可用祭品作为束缚,只有找到禁品并进行销毁才能解除。”
“师尊,她可是顾宗主的妹妹?”
谢绝尘:“她不仅是顾玄玉的妹妹,还是个难得的制毒天才,只不过心术不正,百年前就被逐出宗了。”
莫修染:“那她为何突然对师尊下这般恶毒的术法。”
谢绝尘摇了摇头:“我与她并无多少交集。”
“那不如请顾宗主出面,让她交出解药?”
谢绝尘没有回答。
看他师尊如此,莫修染不自觉紧张起来,想起顾玄玉当初给自己庄生时,对自己说过的奇怪的话与眼神,还有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敌意,师尊与顾宗主是有什么过节吗?
莫修染忍不住轻唤了声“师尊?”
“嗯?”
谢绝尘反应过来自己走神后,不禁轻咳了声,“顾玲沁想做的事情谁也无法让她回头,不然也不至于被逐出宗门了。”
莫修染急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解您身上的术法了吗?”
谢绝尘淡淡道:“不过是灵力使用的时候有些副作用罢了,习惯就好。”
语气轻松地彷佛躺了三天的人不是他,那个七窍流血吐血的也不是他。
看着他师尊这云淡风轻的样子,莫修染气急道:“若您下次遇到修为更高的人可怎么办?”
谢绝尘:“为师自有对策。”
闻言,莫修染只觉被一股无力感包裹。自己为何那么弱,为什么不能再强一点,再强一些师尊便不会受制于人。
“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为师饿了,可有鸡汤喝?”
莫修染忙道:“有,弟子给您熬了汤,这就给你端来。”
谢绝尘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道“好”。
见他师尊这副轻松如常的模样,莫修染紧绷着的心情也稍带着放松了些。
待莫修染端着鸡汤回来,就发现谢绝尘已经起身坐在了桌前。
莫修染将汤碗端到了桌上,“师尊您躺着就好,弟子可以喂您。”
谢绝尘一边端起汤碗一边道:“再躺下去,为师身上都要发霉了。”
“可您的身体。”
谢绝尘:“为师没事,待会就走。”
莫修染只觉内心难过,先前他师尊还对回宗门之事不太上心,如今却主动回去。都怪自己太弱了,不能保护师尊。
“对了,给为师带几壶酒回去。”
闻言,莫修染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总觉得他师尊自醒来后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而对酒的痴迷还是不变,自己反倒感到一丝心安,应了声是。
由于坐船太慢且江面风浪太大晃得十分不安稳,两人出门付过酒钱后便选择了改乘马车。
一路向东赶去,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两人在半个月后便抵达了玄真宗的管辖境内第一座城池,青水城。
莫修染:“师尊,我们到达宗门管辖境界了。”
莫修染欲将马车赶向城门,却半路冒出一辆熟悉的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段裕卿掀开车帘,径直向谢绝尘这边走来,莫修染冷声道:“段公子,我师尊与我还要赶路,没事的话麻烦让开。”
而段裕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对着马车问道,“瑾瑜兄,你还好吧。”一向从容淡定的语气中竟然夹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
谢绝尘走出马车,面色与往常无异,平静道:“段兄,这么巧?”
“瑾瑜兄,你为何身上没有灵气流转。”
莫修染不动声色将谢绝尘挡在身后,“关你何事。”
闻言,段裕卿这才给了莫修染一个危险的眼神。
莫修染倒也不惧,眼神同样凛然地回望着段裕卿。
谢绝尘气定神闲道:“出门在外,总归是低调些好。”
低调?若是其他人说这话倒是情有可原,但对谢绝尘,一个无人可惧,无人可挡的人,谈何低调?
段裕卿心中感到一丝难过,面上却挂着一丝笑,开玩笑似的语气道:“瑾瑜兄,我与你相处这么久,你还信不过我吗。”
莫修染:“段公子,我师尊与你不过是酒友关系,还请你自重,不要干涉我师尊的自由。”
段裕卿向莫修染投去一个冷笑,传音给谢绝尘道:“瑾瑜兄,我此番前来是因为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此事因我而起,我定帮你取来解药。”
“段公子多虑了,我还不至于将一些小鱼小虾放在眼里。”
段裕卿定定地看着谢绝尘,继续传音道:“瑾瑜兄,请你相信我,段某绝不会害你,等我。”传音结束段裕卿便转身离去。
莫修染知道段裕卿肯定是传音给他师尊了,紧张地盯着他师尊,却什么也看不出,猜不到。
谢绝尘淡淡看了眼段裕卿离去的背影,转身回了车内道:“走。”
莫修染虽想知道段裕卿对他师尊说了什么,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回到宗门再说,不然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人。
玄真宗,木阳峰上。
看着山下一步步闲逛而上的来人,众弟子纷纷呆愣在原地,近了才反应过来给谢绝尘施礼。
“见过宗主。”
“嗯。”
弟子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等谢绝尘的身影远去后才敢出声:“没搞错吧,宗主居然来咱们木阳峰了。”
“说不定宗主以前也来过,只是我们没看见罢了。”
“就算以前宗主是瞬移到师尊寝殿的,但是今日怎么有闲情走上来了呢?”
“难道是想考察我们有没有好好修炼?”
话落,四周连带说话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我刚刚没干嘛吧?”
“你刚刚出错了一个招式。”
“啊!完了完了,我在宗主心中的形象毁了!”
“切,你能有什么形象,宗主恐怕都不认识你吧。”
“胡说,宗主刚刚跟我对视了呢,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霍,宗主跟你对视,你做梦呢?”
“你才做梦呢,真的。”
“吹吧你。”
“等等,宗主不会是看到我出错了吧。”
“啊哈哈哈哈,我看这倒是有可能。”
“啊啊!不要啊!”
谢绝尘慢悠悠来到木阳殿前,温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宗主!您回来了。”玄一长老急急忙忙跑出寝殿,只见他半年未见的师弟正静立于阳光下,天地为之失色。
笑容满面道:“宗主在外面历练那么久,可还顺利?”
谢绝尘笑道:“还好。恭喜师兄晋升大成修为。”
闻言,玄一不好意思笑了笑:“师兄如今才晋升大成修为,让师弟笑话了。”
谢绝尘淡笑摇了摇头。
玄一这才发现谢绝尘身上的气息与以往不太一样,居然没有灵气流转,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感应到谢绝尘的到来,不禁惊疑道:“宗主,您身上?”
话没说完,只见谢绝尘摇了摇头。
玄一心下一惊,随手施了个隔音结界:“宗主先进来吧。”
两人进入寝殿后,玄一急道:“宗主,发生什么事了?”
谢绝尘直接道:“不瞒师兄,我现在灵力运转受阻。”
修行受阻乃是修炼常态,玄一并未多想道:“没事,我最近寻得了一味灵修草,刚好可以拿给你用。”
谢绝尘摇了摇头,“并非修炼之事,而是被人下了术法。”
“什么!?”玄一大惊:“谁干的!”
“顾玲沁”。
“顾玲沁?!她怎么会突然给你下术?”
谢绝尘摇了摇头道:“不知。”
玄一忧虑道:“她给你下了什么术?”
谢绝尘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实话说与玄一,毕竟他是玄真宗的实际掌管者,须得让他内心有个数。
“断灵术,灵力反噬心脉。”
“什么!她怎么敢!”
玄一脸色难看至极:“能不能让顾,”
话未说完,谢绝尘便打断道:“师兄”。
闻言,玄一止住了话。
于理,顾玲沁早已脱离修仙界,不可能与顾玄玉再联系。于情,玄一看了眼谢绝尘,不禁叹了口气。
顿了顿,玄一道:“罢了,我让玄三给你备一些心脉急救的药,不过你身上的术法一定要想办法解了,不然遇到危险难免受制于人。”
“嗯嗯,多谢师兄。”谢绝尘微垂眸。
玄一叹了口气道:“宗主放心,如今我已经大成,定会好好护住宗门的。”
“让师兄费心了。”谢绝尘说着对玄一施了个庄重的礼。
玄一连忙抬起谢绝尘的手:“师弟,你记住了,只要你需要,师兄永远是你的依靠。”
谢绝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语气却与往常般平淡道:“知道了。”
“那我先不打扰师兄了。”
玄一点了点头,看着谢绝尘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远远的谢绝尘便闻到了熟悉的鸡汤味道,走到明尘院,只见莫修染正在厨房忙活。
看见谢绝尘的身影,莫修染跑出厨房道:“师尊,您回来啦,弟子给您炖了鸡汤,一会儿便好。”
谢绝尘应了一声,“待会直接送到冷泉那去。”
“是,师尊。”
浸入冷泉,被熟悉的环境包裹,谢绝尘很快便安心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感受到肩膀处传来舒适地的按压,谢绝尘缓缓睁眼,才发觉夜色已暗。
莫修染感受到身前人的动静,停下了动作,轻声道:“师尊醒了?”
谢绝尘应了一声。
莫修染上前一步道:“师尊恕罪,弟子扰了您的休眠。”
谢绝尘一觉醒来,顿感神清气爽,而且身体更是比以往泡冷泉的时候更加放松舒适,淡声道:“无碍。”
“师尊可还要弟子继续为您按摩?”
实际上,他已经按摩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看着身前垂首敛眸的莫修染,谢绝尘淡淡道:“你体内的魔气日益明显,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闻言,莫修染微微一顿,垂眸道:“弟子不知。”
沉默了会,谢绝尘道:“古往今来,魔修,人得而诛之。你可怨为师让你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