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帝的话,说得很郑重,很严厉。
他的面色也很难看。
后殿里一众嫔妃,包括长孙皇后在内,全都齐刷刷地半蹲下来,口称,“臣妾谨领训。”
梅嫔的脸,胀得像猪肝般。
“陛下,臣妾,臣妾……”她想反驳。
“太医进去。”元昭帝没理她,冷声吩咐。
“微臣遵旨。”赵太医赶紧进产房了。
殿内,元昭帝这才回头,一眼就看见行礼行的慢半拍的傅含璎……
她肚子太大了,蹲起来的确是不方便。
“你怎么过来了?”元昭帝脱口而出。
傅含璎:……
我都过来半天了,你才看见啊?
她抿唇,“柔才人在宣和宫生产,臣妾身为一宫主位,总不好缺席。”
“你有孕八月,也眼看要临盆了,这些事少看,免得心里害怕。”元昭帝温声,“你回宫去歇息吧,一会儿朕去看你。”
“听话,回去。”
他说。
后殿里的嫔妃们心里一阵酸。
梅嫔更是瞠目结舌。
刚刚训她时声急色厉,面对傅含璎柔声软语,那样温存?
凭什么?
她心里恨。
“是。”傅含璎环视四周,向长孙皇后微微屈膝后,她转身回正殿了。
如意依然来回打听。
“赵太医给开了药。”
“娘娘,不好了,胎盘没生下来……”
“秦太医被招过去了,她会按肚子,往下揉胎盘。”
“她进去了……”
“胎盘下来了。”
“柔才人大出血了。”
“赵太医又进产房了,他用银针止了血,柔才人活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生产,柔才人勉强算是母子皆安。
赵太医说:“二皇子身体有些弱,好好养着,过了百日就会好些,至于柔才人,她伤了胞宫,日后恐怕很难有孕了。”
太医都说‘很难’。
基本就是断了再怀的路,但,好歹她的性命保住了。
“其实我看着,那些娘娘主儿们,谁都没觉得柔才人能活着呢,梅嫔又是抢人,又是挡太医的,恐怕也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
看了全场,如意这么猜测。
傅含璎也认同。
柔才人十月怀胎,都瘦得跟个细线儿似的,谁都没觉得她能熬下来,偏偏她却争气,鬼门关里走了几个来回,硬是活了。
“秦太医帮她把胎盘娩出来,赵太医把血止住后,梅嫔那脸色难看得跟天山老妖似的,还在那说什么‘失洁失贞’,影响孩子的话。”
“皇后娘娘都把她骂了。”
如意愤愤。
柔才人生产完第二天,梅嫔亲自上门,要把孩子抱走。
她不愿闻柔才人屋里和身上的血腥味,便站在门口,眉目清冷道:“你应该明白,皇子在我身边更有出息。”
“扶琴,把二皇子给本宫抱来。”
“是!”
扶琴上前,面无表情地抱起孩子。
“娘,娘娘稍候……”榻上,柔才人面色惨白,挣扎着想爬起来。
然而动作太大,一股恶露下来。
屋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梅嫔大惊失色,嫌恶地后退几步,掏出手帕掩面,“侍书,扶本宫回殿。”
她转身欲走。
扶琴抱着孩子跟上。
“我的皇儿!”柔才人颤声,几乎快从榻里摔下来。
“小主儿,小主儿,太医说了您不能动,要好好养着。”她的大宫女盼儿吓的直眼泪,赶紧扶住柔才人,又回身飞扑到梅嫔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娘娘,梅嫔娘娘开恩啊。”她泣声,想去抱腿,“我们小主为了二皇子,几乎没了半条小命,求您怜惜怜惜,容我们主儿母子多相聚几日吧。”
“好歹等到孩子满月再抱走。”
柔才人痛哭。
梅嫔不屑看她,雍雅从容,她道:“怜惜?本宫怜惜她,谁又来怜惜二皇子?满宫嫔妃,哪个把孩子生成这样?”
她把目光落在扶琴抱着的婴儿身上。
“明明是足月的孩子,生得这样瘦弱,都没有早产儿健康,这都是你的错过。”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梅嫔冷声,一副‘万事了然’的模样,“你是怕孕期吃得太多,变得痴肥,不得陛下的宠爱了,所以刻意减少饮食的吧?结果呢,却害了二皇子。”
“你简直不配为母。”
“二皇子,本宫定然是要抱走的,不为旁的,只是心疼孩儿而已,陛下的骨肉,怎能容你糟蹋?”
“在二皇子长大之后,本宫会原原本本把你的丑事告诉他,在这之前,你少见他吧。”
说罢,梅嫔腰背挺直,翩然离去。
扶琴抱着二皇子飞快追过去。
“娘娘,娘娘开恩啊。”盼儿膝行想追。
侍书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带怜惜,摇了摇头,旋即离开。
盼儿跌坐,涕泪横流,她爬到榻边,勉强扶住柔才人,抽泣着道:“小主儿,您别着急,奴婢,奴婢去求洪妃娘娘,再,再求求万岁爷,梅嫔娘娘,梅嫔娘娘就算是二皇子的养母,也没有第二天就抱走的道理。”
“她还不让您见二皇子,还怪罪您!”
“这不对,这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的?”柔才人像滩烂泥似的软着,眼里的痛楚和苦涩都快溢出来了,“盼儿,梅嫔娘娘说得对啊,陛下有三个孩子,谁都没生成二皇子那样儿。”
跟她孕期一样,又瘦又小,足月的皇儿,刚刚四斤三两。
有些七、八月早产的孩儿都比二皇子重,他又刚刚出生,喝药都喝不了。
赵太医那原话:……养到百日就好了。
另一个说法,养不到,那也就是夭折的命。
“可是,小主儿,那怎么怪您呢?长信宫那些粗使,天天说什么‘鬼啊、神啊,难产,剖肚子’的话。”盼儿急声。
柔才人苦笑,“你也知道那是‘说’,谁让我听了?谁让我怕了?是我自己胆子小,进了旁人的套儿。”
“嫔妃进宫,就是为了伺候陛下,生育子嗣,如今,陛下待我平平,子嗣我也没生好,我有什么本钱去告状?”
“梅嫔娘娘后靠的是太后啊。”
“洪妃都把我和皇儿‘送’出来了,盼儿,没人会管我们的。”
她哭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你看看,你看看,爹爹今年平调回京,到承恩公爷手下做事了,我全家都捏在太后娘娘手里,我凭什么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