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是我的挡箭牌?是了,肯定是的!”梅修仪清冷双眸动容,双手握着窗框,“自从孝期结束,新秀女们来了,宫里的气氛便越来越紧张。”
“桑修容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洪妃拢着皇长女和皇次女,自成一派,新晋秀女们抱团,各自为营,偏偏,皇后表姐心性浅薄,眼界狭窄!”
“她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体面。”
“皇后,唉,不是乾坤大门抬进来的,便是皇后了,人心所向,方是国母。”
“表姐是不成的,宫里乱糟糟,含璎都流产了,陛下他,他是怕了啊!”
“他是爱我的,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烈郎对我的情意,昔日英王府里,谁不知道,但宫里太乱了,他怕我成为众矢之的,怕我被人害了,所以,所以……”
“他贬我的位,仿佛无情对我,又宠爱含璎,实则是把我隐藏在含璎身后,让她成为替我挡箭的靶子,只有泯然于众,我才是真的安全了。”
“烈郎,烈郎啊,你怎能如何深情?又,又能那样残忍对待我的妹妹呢?”
“含璎她是世间唯一懂我之人啊!”
梅修仪泣声,晶莹的滴珠,顺着清丽脸庞滑下,她的眼里满是悲惨、感动和怜悯。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烈郎,你的深情,梅仙懂得!”
“含璎,此生,是姐姐对不起你了,你是我的知己,我本应对你好,但唯有烈郎,我不能让!”
梅修仪忧伤孤坐,直至天明。
但她的眼睛,却丝毫不见困意,反而因为情郎的心意,明亮如星辰。
——
第二日,傅含璎在宣和宫转里溜弯的时候,她看见梅修仪充满歉意的眼神,以及……
不晓得为什么?莫名带着优越感的神情。
她没问。
总觉得不会得到什么好回答。
所以便放下了。
宫里,‘私穿凤袍’的事,终于风平浪静了。
长孙皇后翻手把黑锅扣到元昭帝头上,自己得了贤名,朝中大臣们隐隐察觉,帝后之间微妙的气氛,全都安静下来。
元昭帝宣布了处理结果。
端宁长公主和桑修容无事,半点没被裹进来。
但是……
桑国公丢了司马之职,无声无息去户部了,桑世子风光满京城的白袍小将,没当几天呢,就被打发去北营练兵。
他们都没反抗。
端宁长公主也是闭府不出,只有桑修容,满心庆幸着。
“娘娘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感恩戴德,日后,定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对长孙皇后俯首称臣。
长孙皇后威胁端宁,收服桑修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元昭帝逢五逢十,不再来她宫里,甚至初一十五,都独自宿在乾坤殿的行为,毫不在意。
甚至对提醒她‘夫妻没有隔夜仇,陛下不是个狠心的人,您跟他服个软儿吧。’的白嬷嬷嗤之以鼻。
她满脸轻蔑,“跟他服软,他也配?”
“他恼又如何?气又怎样?我是端庄贤惠的皇后,是给先帝守孝三年的国母,他能奈我何?”
“他能废我了吗?”
“嬷嬷,他想要嫡子,就得来找来,呵呵,我是嫡后,我没生子,谁都生不了!”
长孙皇后傲睨得志。
白嬷嬷不敢再劝,只能暗自焦急。
而梅修仪……
她被降位罚俸了。
长孙皇后出面,她‘私穿凤袍’的罪名没了,但内务不清,失仪中宫却是有的。
大罪可免,小罪难逃。
梅修仪成了梅宝林。
从六品,比傅含璎还要低半阶,日后两人见面,梅宝林要给她行礼!
她的俸禄也被扣了。
整整五年。
梅宝林不大在意,解了禁足后,便往长孙太后的慈安宫跑,有太后撑腰,又是潜袛旧人,宫人也没人敢欺辱她。
——
七月的天气,炎暑未消,炙日高悬,把整个皇宫烘得滚烫,傅含璎在宣和宫里,靠着冰盆,勉强熬过白天。
酉时一刻,元昭帝来了,两人用了膳,看看外边,仍是天光大亮,却没有那样毒的日头,便携手去御花园消消食儿。
两人身靠着身,肩挨着挨。
元昭帝一个劲儿地往傅含璎身前挤,想跟她贴着。
傅含璎嫌他人高马大,身子热还挡风,就躲着他,不一小心被花汁子污了裙子。
“陛下,我去望月阁换件衣裳,你且等等我!”
自那回唤了声‘虎奴’,傅含璎就把试探着把‘臣妾’得自称扔了,元昭帝没反应。
她也从善如流。
男女相处间,连‘你我’都不能唤,时时要提醒自己是个‘婢妾’,还怎么培养感情?
好不容易成了‘人’呢!
“去吧,朕在那里等你。”元昭帝指向湖边八角亭。
“嗯!”傅含璎颔首,进了望月阁。
元昭帝背手带人,脚步生风进了八角亭,路九德赶紧命上茶,端点心,又把随身带的冰盆摆上。
清风徐徐,冰雾环绕。
元昭帝惬意坐在石凳上,欣赏风景,七月末的时节,御花园锦绣堆叠,百花灼灼,红若赤霞,粉似桃腮,紫如幽梦,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砌出极致的绚烂,馥郁香气,弥漫在炽热的空气里。
“让人挑好的摘些给你们傅主子薰屋子!”
元昭帝突然吩咐。
路九德躬腰领命,心里啧啧称奇,陛下啊陛下,什么时候这样细心体贴过?他伺候了二十年啊,别说得片花薰屋子了,连个叶子都没有呢!
他边想,边催促徒弟,“摘那些朵大饱满,香气浓的。”
“是!”
聂元白应声,打发了一群想在傅贵人面前露脸儿的小太监,撸了撸袖子,自个儿亲自上阵。
他撅着屁股进入花丛。
元昭帝静静坐着,片刻,拧了拧眉,“傅贵人怎么还不出来?去看看是不是……”
‘有什么事’四个字没出口呢,突然,一阵婉转空灵的女子歌声,自湖边传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元昭帝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