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月不甘愿在黑暗的环境中长大,武艺学成后,偷偷溜出去,无意结识了一个落魄的术士,学了些术法,便终日戴着斗笠,乘夜伏鬼刺恶,当一侠义人士。
顾恒卿从小没享受过父爱母爱,更别说亲人之间的感情,他表面上不在意,只希望和师父在一起,可白求跹想,如果他发现自己还有亲人,是不是,会有一些动容?
虽然血脉隔得有点远了,但不也是顾家的人吗?辈分有时不是问题,至少可以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和你流着一样的血,即便中间掺杂了多少其他的血液,总有一些相似之处。
白求跹缓了口气,目视前方,魔宫,不远了。
坦然走入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蹲在一个木架支起的锅旁,添着柴火,锅里的热气不断蒸腾。白求跹走近,漠然道:“你在作甚?”
白胡子老头一脸悠闲,浑然对外来之人不表意外,又往锅底放了一根木头,说:“当然是煮热水了。煮了热水,就能把蜈蚣丢进去了。”
白求跹一双净火琉璃眼看得分明,目光一窄:“你想炸蜈蚣?”
白胡子老头咂咂嘴,说:“当然喽,炸蜈蚣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用于小儿惊风、抽搐痉挛、中风口眼歪斜、半身不遂、破伤风症、风湿顽痹、疮疡、瘰疬、毒蛇咬伤。而且味道嘎嘣脆,吃了还想吃。”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白求跹再看一眼地上,果然有一罐爬来爬去的蜈蚣,品种不一,这要是爬了出去,随便咬一口,都会要半条人命吧?
白求跹索性也蹲下来,看着白胡子老头将开水煮得滚烫,而后拿起瓦罐将所有蜈蚣倒入烫死,过了会儿,他便起身抬起锅,用脚在地上一划,开了一道口子,慢腾腾地把那里面的热水一并倒在那条缝里。白求跹后退几步,由于蜈蚣临死前会将毒液尽数吐出,所以烫蜈蚣的那锅水会剧毒无比,碰不得。但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扶额无奈,自己居然忘了这一茬。
她不动声色,看着白胡子老头倒完了水,那锅底是一片片恶心的蜈蚣,方才竟然没有随同热水一同进入缝里。白胡子老头再用脚一抹,裂缝愈合。他悠悠地呼了口气,将锅放下,那柴火烧得正旺。白胡子老头拔出腰间的小刀,一个一个斩去蜈蚣的头部和尾部,只用手指轻轻一捏,蜈蚣的壳就被扯下来,露出雪白透明的肉,有如虾食。
白胡子老头悠闲自在,又往不远处的水池走去,倾锅一倒,剥出来的蜈蚣肉都被放入清水中,浸泡一段时间,换了几次施法清净的水,才把残余毒液彻底去除干净。而原先的锅也舀了干净的新水,添了油。
他将泡好的蜈蚣肉捞出,沥净水,沾上红薯粉,一条一条地放入七成热的油锅里,炸到外壳酥脆金黄,才一一捞出沥油,坐在地上大口嚼着吃来。
白胡子老头撸起袖子,闭眼轻嚼,脸上全是享受,手中拿蜈蚣的动作却是不停。他吃了三分饱,忽而睁开眼,看见眼前衣衫白净的女子,似才想起这儿多了一个人,伸手摊着一个蜈蚣肉,道:“小姑娘,要不要也来尝一下?味道好的很呢!”
白求跹静静的,不发一言。
白胡子老头不以为怪,反而一脸得意:“你是不是害怕啦?嘻嘻,女孩子怕蜈蚣毒蛇蝎子壁虎,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不过老夫倒是觉得,这些蜈蚣还是蛮可爱的,至少口感是真的棒。啊,回味无穷啊!你真的不尝一尝?”
白求跹纹丝不动地蹲着。
白胡子老头叹了一口气,说:“老夫只当你能到这儿来,胆子应该要比常人大上许多,怎么不敢碰一下蜈蚣?你莫不是怕它有毒吧?哎,这个你可放心,蜈蚣的毒都被水冲干净了,现在的你吃一百只也无害。”
白求跹终于开口道:“你都敢吃,我怎会不敢吃?”
白胡子老头一听,欢喜道:“那好极了,你快些尝尝吧。”
白求跹却垂下眼,说:“不必。”
白胡子老头疑惑道:“你既然不怕毒,怎么不吃?”
白求跹说:“其实就算这蜈蚣毒性未驱,你吃了也不会死。”她看着白胡子老头,一字一顿说:“因为你换过血,百毒不侵。”
白胡子老头一听,仰头哈哈一笑:“好好好!想不到我毒王耍毒这么久,今天第一次有人能揭穿我。”
他恢复平和的笑容,如一位慈祥的老爷爷,丝毫不像杀人嗜血的魔头,说:“其实呢,老夫还没入魔道前,也是个凡人,但因为幼年被人下毒,母亲为了救我,求了一个高人给我换血,我就从此有了百毒不侵的能力。即使后来成魔,也无谁能发现端倪。本来蜈蚣这点小毒根本不算什么,一般魔也能用魔功避退毒素,可你居然知道老夫是换血过的,真是不简单。能告诉老夫,你是如何知晓的?”
白求跹淡然道:“一看便知。”
毒王哑然,似乎不信,
白求跹说:“我从人间到魔宫,一路上吃了不少辛苦,肚子也没多少饱过。而今看到这些食物,我就算想吃,也没必要了。”
“这是为何……”毒王大皱眉头,注视了白求跹片刻,忽然失声,“你,你竟然……”
白求跹眼睫轻眨,嘴上是一丝淡淡的无奈笑容:“是啊,其实这也没多大坏处,至少我不会饿,也不怕中毒,不过命一条,怎么都一样。”
毒王倒抽一口冷气:“你究竟是何人?”
白求跹看他,清光在掌心隐现,语气毋庸置疑:“来杀你的人。”
沉默不过一秒,两人的身影同时一闪,猛冲之间,已然双双出招。一个疾飞如风,一个身手矫健,清光与黑气相撞,爆开一阵余波。
毒王不敢掉以轻心,右手一抬,那些吃剩下的蜈蚣如同活过来了一般,浮在半空中,扭来扭去,划过一道道可怕的痕迹,但听“呲”的一声响,白烟雾气四散,那些蜈蚣都被火烧成焦灰,逐渐消散。
毒王身子倒飞出去,胸口挨了一击,脸上更是震惊无比:“琉、琉璃净火?!这怎么可能……”
他不复先前的悠闲,怔怔地看向白求跹,道:“你……是谁?”
白求跹面色沉静如水,出手却是凌厉,声音低低:“白求跹。”
毒王面上染了一层死色,听闻这个名字,不论是真是假,都已明白一个道理:今日果真是他的死期,碰上琉璃净火,就算魔君亲临也难死里逃生。
白求跹左手腾起一把琉璃净火,走向毒王。
毒王感觉胸膛旁的骨骼碎裂了一些,此时疼痛难忍,可还是面情阴冷道:“我先前可没打算杀你,还请你吃蜈蚣,你这一下可要我的性命。”
白求跹冷然道:“是非对错,又怎说得清楚?你请我吃蜈蚣,可有好意?别当我不知晓,就算我能吃东西,那锅也是早就淬了毒的,怎么也洗不干净。”
毒王听了,脸上苍白,惨然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老夫真是小看了你,既然如此,老夫这条性命,也就给你了吧。至少,老夫是输得心服口服!”
白求跹淡淡道:“非也,你但若弃暗投明,也不至如此。若我没猜错,你是半道成魔,从前是在人间做土匪的吧?”
毒王这回是大大的震悚,惶然地看着白求跹:“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白求跹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说:“没什么,其实我这双眼睛,比以前的更加好了,甚至有时不出手,单用眼睛里的火光,也能把敌人灰飞烟灭。你嘛,吃蜈蚣时我就有点感触了,五毒被你说了四个,且用刀的手法,吃东西时卷起袖子,一派有点儿土匪气息,我就想你还成魔前,应该是做打劫的强盗生意。”
毒王叹了口气:“然后呢?”
白求跹瞅了他一会儿,问:“你知道五毒指哪五个吗?”
毒王回答:“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
白求跹道:“你会使蛤蟆功吧?”
毒王一惊,胡子一抖一抖:“这是老夫未入魔前就随师学的武艺,你怎知道?”
白求跹说:“我看你一直蹲着,出手时又有点儿蛤蟆功的影子,是以猜测。”千年王八万年龟,他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当然前面一句王八和龟,将她自己和个别人过滤。
毒王闭上眼长叹:“姑娘果然聪颖,一下便猜出老夫来历。但可否告诉老夫,姑娘究竟是何人?”
白求跹想了想,还是说:“白求跹。”
毒王不听还好,一听哇呀呀大叫,激动道:“白上仙?你,你是白上仙!”他就差老泪纵横,白胡子抖着,道:“白上仙,千百年前老夫随西门公子猖狂霸市,当时可是见过您的啊!没想到,您,您会出现在这里……”
白求跹皱着眉,自己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毒王自顾自说着:“当时老夫和那些狗杂种们不知天高地厚,对白上仙和令徒多有冲撞……”他面前一把火扑来,想躲闪已来不及。
白求跹听见他说“令徒”二字时有点后悔,不该下手这么快的,好歹多听他说说关于恒卿的事,不过她本就是解决魔王、伏地魔而来,不是听着土匪魔头废话的,杀了就杀了吧。
她凤眸一转,身子一跃,向着大厅出现的漩涡飞了进去。这是第一个关卡,唯有打败一个魔王才能进入下一个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