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那双冷凝的双眸,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说:“世上不只有一个玉葫芦,还有其他美好珍贵的,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白求跹瞅着被他握的手,面上微有一丝尴尬,这里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不太合适,这也不像宋昀的作风啊。她装作淡然如水的样子,淡定地抽回了手,说:“没有就没有呗,我看别的。”
宋昀瞧了她好一会儿,说:“小白。”
“嗯?”白求跹回头。
宋昀盈盈一笑,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件仙美秀气的粉色襦裙,边上绣着精致百花图案,薄纱褙子更显得飘逸梦幻,白求跹将柔软的裙摆捧在手中,喜出望外道:“好漂亮的衣服啊!”
宋昀笑着说:“这件衣裳是用新出的繁花锦制成。”
白求跹挠着头,说:“我记得老爹说过,以前最流行落霞锦,现在居然换了繁花锦,今日一看果然美丽。”
宋昀含笑道:“这样的衣裙就很配你。”
白求跹嘻嘻一笑。
宋昀犹豫了下,道:“小白,元宵夜你可有空?”
白求跹愣了一下:“我和爹娘吃汤圆啊。”
“你们不逛花灯吗?”宋昀问。
白求跹说:“当然了,我们每年全家都出来玩。”
宋昀微微一笑:“那到时我也来吧。”
“呃?”白求跹怔然。
宋昀笑道:“不会耽搁很多工夫。”
“那我爹娘那边……”白求跹迟疑着。
宋昀摇头说:“我自会处理好。”
白求跹将信将疑地看着宋昀,接下来又随便逛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估摸着时候,差不多该回去了。
宋昀将她送回家,揽住她的腰肢飞入房间,手很规矩的放着,对着白求跹得体一笑。
白求跹咋舌道:“你这身轻功,晚上偷东西都不容易被发现。”
宋昀失声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做贼的吗?”
白求跹哈哈一笑,说:“我只是随口说说。”
宋昀简单和白求跹说了几句,便告辞,临行前转头说道:“我送你的繁花锦,元宵那天一定要穿啊。”
白求跹点点头,脸有点发热。等她反应过来,宋昀早走了,慢着,他说什么来着?元宵那天穿这件……白求跹慢慢回味出来,脸上又一阵挣扎,大冬天的穿这件薄衣裳,不怕受风寒啊?唔,上个月舅舅给她寄了一件白色狐裘,毛色光洁,不掺一丝杂色,柔滑舒适,袖口还缀了雪翎绒毛,襟口几点黑珠子,一看就价值不菲。要不然到时把它套在外面?防寒防冻,也只有这样了。
不同于昨日的夜色银辉皎皎,今天竟然下了一场暴雨,还打着天雷。
白求跹缩在被窝里,将话本搁于床单底下,思索着白天宋昀带她出去的经历,那些话语犹在耳畔回荡。他叫她,元宵那天穿着繁花锦。
那件衣裳的确很美,竟像是给花仙子穿的,而她将它小心叠放在一堆衣物下面,避免被爹娘发现。等到元宵节,就说是提前买的。
宋昀送她的心意,她当然明白,可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地送异性衣裳,就算她和宋昀、草灵君他们混的熟,但好像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吧?而且听宋昀话里隐藏的信息,八成他是在……
想到这,白求跹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热乎乎的。
“轰隆——”一声炸雷,响彻整座镇。
白求跹吓了一跳,又一道闪电,打亮了视线,紧跟着,又来一道雷声。
房门在这时开了,进来的是白父。白父看着白求跹说:“跹儿,这么早就睡了?”
白求跹点头说:“嗯,太困了。”
白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最近都在看什么书?”
白求跹含糊道:“也就《离骚》、《天问》、《九章》。”
白父微笑道:“老爹新买了一本武侠话本,很有意思的,别被你娘知道了。”
白求跹掩住一阵欣喜,说:“嗯。”
白父从身后拿出了话本,递给白求跹,说:“我看了几页,你想看先拿去看,不要弄破了。”
“哦。”亲人之间不必言谢,果然还是老爹接地气,他爱看话本,女儿也爱看话本,就瞒着娘亲一人。
白母一向不同意白父买话本:“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看书能大起来?”她也警告白求跹不准看那些言情本子:“那种看了书不会读的。”
是以,白父和白求跹默契地达成了统一战线,看话本独瞒着白母。
白父和白求跹聊了会儿,就出去了。
白求跹越看越爱不释手,这本武侠话本名为《寻》,作者是弦刀君,武侠传奇的第三系列,讲述一个历经沧桑隐居世外的老者的所见所闻。故事全由第一人称抒写,却不失幽默诙谐的语气,多调侃世俗的庸俗和礼教的腐朽。内容分为三段,第一段是关于一个天真侍女,为了一个心爱的男人不惜使劲手段,硬插入做小三,最后黑化走上邪路;第二段讲的是一个刁蛮公主,因失忆意外和一落魄的英雄相识,二人一见倾心,许下终生,但因为无数的阻挠坎坷和奸人的挑破,二人渐渐生出异心,越走越远,不得不分道扬镳;第三段,是老者自己的故事,他参与了一场大战,却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为此放下一切,隐姓埋名,飘游于人海。
白求跹看完了简介,又翻了十来页,慢慢琢磨这本书的含义。寻,寻情,寻找的是爱情,这三部分故事的主角,都有自己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白求跹放下了书,脸上有了一丝惆怅,老爹从不让她看言情类的,甚至可能还希望她一直不明爱情是什么。爹娘在她入学时就声色俱厉地警告万不能谈恋爱,她也因为没有找到自己在等的人,不恋爱。
她知道她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那个人如果永远不出现,那她就永远不爱,永远不出嫁。
目前还好,但若在以后,白夫妇恐怕会不高兴了,女大当嫁,她不能在家一辈子。可是,她宁愿出家,也不愿嫁给不是真爱的人。
光线猛的一亮,又是一声炸响的轰雷,白求跹愣了一下,下意识望着窗外,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触动,感觉怀里,像是少了什么。
好像流淌的岁月里,有谁躲在她怀中,害怕地颤抖?
她记得有次也是这样的打雷下雨天,白父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白父含笑说坏人害怕打雷,因为做了坏事会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可是,好像一些修炼不久的精灵怪物,也会怕天雷。那好像叫天劫,对,仙侠话本里,神仙历劫晋升有时也会需要挨天雷。
白求跹眨眨眼,印象中似乎也有一个人怕打雷的,是谁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个现在好像已经不怕了,就连她也不明白。
白求跹将那本《寻》放在床头柜上,吹熄了灯,该睡觉了。
她如往常那般,做手印念“释迦辉耀”,在昏睡前最清醒的那一刻,脑海里蓦然想起了一句:
这样的雷雨夜,谁来抱着你呢?
房间隐隐现出一道青色的影子,走近床前,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抚白求跹的脸。
白求跹眉头皱了起来,却又很快舒展开。
梦中,她置身于一处陌生的草地,身旁的角落金灿灿的,一下晃花了眼睛。白求跹朝那边望了望,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蹲下看到一个和白天看到的差不多的玉葫芦。
白求跹整个人如受雷击,仿佛有什么急着从脑海中涌出,却始终有一抹无形的屏障挡在那儿,将意识阻隔开去。脑中轻微的刺痛,可她明白,再这么强用意识下去,会戳破梦境清醒过来。
她将玉葫芦从草丛里拿了出来,对着斜晖认真地看了一下,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一般无二。哈,找到了,真的是这个。
她依恋不舍地捧着玉葫芦,带着无比的怀念,好像这玩意儿跟了她很多年,只是一不小心被她丢弃在了红尘中一样。这玉颜色更为晶莹澄净,只是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断痕,仿佛无法愈合,强行黏上去。
她掰了掰,十分牢固,不像用一般的胶水。
玉葫芦看来是碎了,不知怎的黏得天衣无缝,只留下断痕。
白求跹把玉葫芦揣紧在怀里,真不希望梦那么快醒来。
而在现实的黑暗中,顾恒卿坐在她的床边,喃喃低声道:“对不起。”
没想到,她即便转世,也还记得他当年送她的礼物。
他一时有些懵,缓慢流露出了惊喜和惶然,他以为,她最习惯的是冷淡和淡漠,却不知道她竟是真的在乎他的,就连他上辈子送的玉葫芦都还记得。
突然,他觉得心很暖,清冷绝艳的眉目跟着柔和,看着她因睡梦而脸上带的傻笑,仿佛心田跟着软了下去。
最近不必上学堂,倒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看薄求了。这天白求跹去草灵君的药铺买点苍术和艾草、雄黄——白父说近来镇子不太平,还是买点熏屋驱邪,以防未然。白求跹自知和草灵君、宋昀他们比较熟,只要她一开口,他们会白抓一大把给她,但鉴于宋昀在那天送了她一件衣裳怪不好意思后,她不敢再去草灵君家,且用人家的药不能不给钱,人情上过不去,所以还是正当的去买。
而等她提着药包出来,正好遇到薄家出门办事的小厮,那小厮认得男装的她,便说出薄老爷不日将宴请名门闺秀,明面上是做客,实际上是给独子选亲。
薄求这几日抽不开身,又找不着白求跹,终日郁闷,这小厮跟着他四年,对主人的脾性自然了解,正好遇到了主人的好友,当然要说上一声:“白公子若是有空,不妨来府上坐坐。”
“好说,好说。”白求跹表面上云淡风轻,应道。
她轻轻松松地回了家,摸了摸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玉葫芦——没想到一早醒来,这玉葫芦居然还在自己的手上,看来昨晚似梦非梦,她果然有仙缘啊。她当即找了白母织毛衣用的线团,剪了一根下来,穿在玉葫芦上,像草灵君的香囊那样天天戴着,当宝贝似的。此时,她又对薄求选亲一事抱了疑惑,不是说那个表小姐早年就和薄求有婚约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一个选亲?还是说,表小姐失身的事多多少少被薄求的爹发觉,然后嫌弃想另寻门户?
西平镇哪有什么名门闺秀,应该多是些外来的吧。
不清楚,白求跹摇头晃脑地把药包交给了白父,自回房间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