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卿坐在她一尺外的距离,打开包袱,端出碗筷,看了那些菜肉,道:“怎么这么多鸡肉?”
“你以前……咳,为师以前就想给自己的徒弟买鸡肉吃,这样身体才能长得快嘛。”白求跹干笑道。
顾恒卿一挑眉,低头吃着饭菜。
白求跹看出他的心情很好,投其所好这一招果然有效,好在对他的前世就有所了解,不然还真难讨好这孩子。
可是,他变得这么孤冷,貌似也不喜欢自己了。
白求跹兀自郁闷着,看见顾恒卿吃饭不吧唧嘴,饭粒不粘在脸上,嗯,还是有教养的,这点没变。
当初把魔君令还给鋆见,她就感受到了那令牌其中蕴含的力量,只是比预想中的淡了很多。
记得顾恒卿曾跟她说过,他之前的奶娘,原来就是那魔君令的一缕神力所化。当时,他降临人间,不知怎的魔君令也有了感应,从令牌中分出了一缕神力化成人的样子,照顾了他数年。而后,他出发去拜师,那缕神力也消失了。
一切的因果啊,魔君令原是他带给魔族,当他下凡时,魔君令作为回报,以数年的照顾给了他周全。
“师父,弟子吃好了。”顾恒卿说。
白求跹一看,那些碗筷都被他收拾得十分妥当,安放在包袱里。
白求跹一施法,那包袱及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
顾恒卿眼里有一丝光芒,淡淡的。
白求跹只顾着思索,对他的表现也没有过多在心上,只道:“恒卿,为师想过了,在你还没有自保能力前,还不能出明凰殿的结界。”因为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白求跹看着他说:“恒卿,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危险,所以你务必学会保护自己。而且你学有所成,也可以去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了。嗯……你知道六界吗?”
“六界……”顾恒卿喃喃道。
白求跹说道:“就是神、仙、魔、妖、人、冥界,其中神界在两万多年前就覆亡了,为师原是神界的凤凰转世,而今是上仙,想重新修回神位。”
“哦。”顾恒卿道。
你原本是一只九尾狐。
白求跹又道:“人间里的凡人基本都不会法术,少部分和尚道士能用点术法,却有不少是江湖骗子,弄虚作假,骗老百姓钱财的。冥界是人死后去的地方,人死了变成鬼,然后重新投胎成人。妖界有妖皇,他在两百年前立一名姬妾汝嫣艳容为皇后,颇有学术。魔界现任魔君是鋆见,一个女子,却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英气和勇敢。仙界就比较简单了,像刚才为师教的华山剑法,就是仙剑剑法中的一部分。”
顾恒卿静静听着,白求跹知道他都听进去了。
“恒卿,过几天为师带你去看看华山的掌门,他是为师的师兄,你得叫师叔。”白求跹道。
“好。”顾恒卿应道。
三天后,顾恒卿跟随白求跹下山,站在白求跹的一根尾羽上,还是一尺。
白求跹忍不住道:“恒卿,你过来点吧,小心掉下去。”
顾恒卿缄默无语,白求跹只得自己往前挪了挪,拿性命这种事威胁徒弟靠近她可不行。
白求跹坚持自己没有把这尾羽送给顾恒卿,当初正是它刺死了他,她内心还疼痛不已。她知道,他一直将她送的尾羽视若珍宝,藏在怀中,也只有这样,在他走火入魔时,她能及时出手,阻止这一场大祸。
白求跹收了尾羽,这伤心的事,还是她独自承担吧。
白求跹在前,顾恒卿在后,两人一起上了山。
路上有几个经过的白衣弟子,见到他们目光都是一异,白求跹面无表情,顾恒卿更不会当一回事。
白求跹抬起头,迎面走来了一个粉红衣裙的女子,秀发如云,杏眼轻眨,看见她身后的顾恒卿,视线就没离开过。
“苏依师侄?”白求跹停下脚步,问道。
见白求跹停住,顾恒卿也不走了,只是收敛目光,恭敬地站在白求跹身后。
白求跹忽然觉得,自家的徒弟还是很顺眼。
苏依眼中有一丝讶异:“这位师姐是……”
“依依!”后面一声喊。
苏依转过头,看到来人,兴奋地叫道:“戚木师兄!”
白求跹一怔,那好像就是顾恒卿曾送两人瓜子中的其中一个,又瘦又高,但怎么看怎么锉。
戚木喘着气,说:“你怎么走这么快。”
苏依嘟起嘴:“还不是你走得太慢了。”
戚木叹着气,抬眼一见白衣胜雪的白求跹,还有她身后天青色道袍未遮面的顾恒卿,惊讶的张大了嘴:“顾师叔?!白掌教,你们……回来了?”
白求跹淡笑道:“我和恒卿来这里看看,只当寻常做客。”
戚木忙道:“我这就去禀告掌门。”
白求跹抬手制止:“不必,我们亲自亲自去见他就是。”
戚木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恒卿:“顾……师叔,你,真的回来了?”
白求跹不动声色地把顾恒卿挡在身后,阻了戚木和苏依两人看自己徒弟的视线,道:“他的确是我新收的徒弟,顾恒卿。”
白求跹瞟了一眼苏依,问戚木:“从醒魔洞出来了?”
戚木点点头,牵起嘴角,泛了一丝苦涩:“可是谁都不认得了,我们原来四个,石小侯被赶出师门,竺八为了救……死,现在只剩我们两个。”
白求跹叹道:“活下去才是好,以前虽然错过了,但好歹如今有补救的机会。”
她淡淡一笑,回头说:“恒卿,我们上去吧。”
顾恒卿低低点头。
对于方才对话中的问题,顾恒卿当然不会问白求跹。
白求跹打听了宋昀目今的所在,在书房找到了他。宋昀一见到他们,手中的笔不自觉地掉落,他站起身,走向他们,膝盖被桌角磕了一下也不觉得疼:“师妹,你……你们回来了?”
白求跹微微一笑,说:“是的,我和恒卿都来了。”
一桌饭菜,三人各坐在一边,宋昀和白求跹相对坐着。
宋昀夹了一块五花肉,要放到白求跹的碗里:“师妹,多吃点。”
他们早脱胎换骨,连辟谷术都不用练,也可以不吃食物。可是顾恒卿不是仙,辟谷术也未练成,而宋昀为了能多和白求跹多说些话,特意命弟子去备饭。三人在一块儿,倒也没什么尴尬。
白求跹手一动,不着痕迹的,墙上的画突然倒下,不偏不倚地砸在宋昀的脑袋上,画纸被头穿破,画框圈在他的脖子上。
白求跹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虐之色,笑出了声。抱歉了师兄,在恒卿面前,我得和你保持距离。
顾恒卿目光微闪。
宋昀又尴尬又羞恼地把画扯出来,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求跹笑道:“师兄,你这画贴得也太不甚牢固了,好在是你,若换成其他哪个弟子,不小心被砸了,保不定出什么事。”
宋昀黑了脸:“我这画贴了千年,也没见它掉下来过。你的意思是还庆幸被砸的是我?而且我华山弟子何时娇嫩至此,岂会被一幅画给砸伤!”
白求跹淡淡一笑:“哎,我不过就随口说说,你这画也旧了,该换一幅新的、”
“换一幅新的?”宋昀喃喃着,将那破画摊开重新一看,叹着气,“我贴着只是留个念想,谁想真的贴画了。”
“哦?”白求跹目光一瞥,这才看到了那幅画的内容,隐约的,好似是一片树林,一个白衣女子在舞剑。
白求跹变了脸色:“这不是……”
宋昀苦笑道:“不是那张,原来的早被我烧了,这张是我事先临摹出来,稍作了一下改动。”
白求跹仔细一看,果然不见戴纱笠的青衣男子,不由道:“你干嘛跟一幅画计较。”
宋昀意味深长地看她:“我没有和画计较,只是和画上的人计较。”
白求跹悻悻然,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恒卿,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食不语,寝不言”,唉,有时规矩太多难免作茧自缚。如今的恒卿变得这么内敛,她都不怎么好调戏了。
顾恒卿很快吃好,跟白求跹说了声,自己等在殿外。
白求跹擦了擦嘴,站起身说:“恒卿不能等太久,我去找他了。”
宋昀拦道:“哎,他前脚刚踏出去,你就急着跟在后面,是不是太急了?我看他现在冷冰冰的,对你似乎没当初的感情了,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白求跹道:“不管怎样,他是我的徒弟,我无论如何也要陪在他身边。”就算热脸对着冷屁股,也不要紧——可惜到现在,顾恒卿洗澡都设着结界,她没机会偷看啊。
宋昀冷着目光:“如果他还像当年那样铸下大错呢?”
白求跹摇头说:“这一次,我会看好他。而且,我也相信,他不会再和魔族过多干涉了。对也好,错也好,顾恒卿始终是我的徒弟。”
宋昀拧了拧眉:“你当真放不下他吗?”
“我放不下。”白求跹认真道。
“那我呢?”宋昀眼中划过一丝执着和挣扎。
“你还是你啊,华山的掌门。”白求跹说。
宋昀目光染上了一抹哀伤,叹道:“果然,在你眼里,我还是比不上他。”
白求跹微低头道:“不是比不上,是我把他看的更重。”
宋昀眼神一闪:“那如果,当初死的是我,你会牺牲大半修为助我转世吗?”
白求跹苦笑道:“师兄,这没有如果,就算有,又有什么意思呢?”
“哈哈哈,的确没有意思,这世上只有一个顾恒卿,而只有师妹这样的人,才会喜欢他。”宋昀大笑道。
白求跹扯了扯嘴角,尽量不去看宋昀伤心的眼色,说:“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