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韶闻知消息,素来不管事的皇后颁下懿令:宰相穆世楠深夜来报盈余公主与一陌生男子闯入暗室盗走火莲花,然等皇后持皇上玉玺带人查看时,镇国之宝尚在,守卫者亦言无人进入。皇后便已宰相诽谤欺上之罪,撤销所有权利,押入大牢。
萧韶暗想,这个皇后也不是很没用,至少该露面时,还是露了露面。
敖恕听了萧韶的一番劝说,去宰相府放出了雾妖,又去大牢私下破除了符咒,还那小妖自由。而殷贵妃则以突然暴毙之名,即日下葬。
当晚,萧韶和敖恕再次悄入暗室,打晕守门人,拿走火莲花救醒了皇帝。
敖恕把花还回去后,萧韶在榻上舒展懒腰:“太好了,父皇总算是醒了。以后,我朝再也没有宰相这职,君权至高无上。”
敖恕看着她,嘴角微扬:“既然你的事完了,也不用找顾恒卿报仇,那本太子是不是也可回去了?”
萧韶忽然心生不舍,尽管一开始有点质疑这四太子是不是真的靠谱,但在这段时间下来,他的所作所为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真的是一条很厉害的龙,做起事来一点也不马虎。就这么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
“喂,你这么急着走,是不是还有美人在等你啊?”萧韶开玩笑道。
敖恕却道:“嗯,本太子的表妹原和我定下婚约,本太子虽然暂时失宠,但不能做孤家寡人,婚还是要结的。”
“你和龟媚?”萧韶诧异道。
敖恕点头:“嗯。”
萧韶垂下眼,略有些失落道:“我看她有些娇气,不适合干重活。”
敖恕笑了:“她又不是丫鬟,谁敢让她干重活。如果本太子以后做了龙王,她就是龙母了,专享清福。”
萧韶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喜欢她吗?”
敖恕摸摸鼻子:“不喜欢也得娶啊,不然父王要骂我的。没事,就算她长得不够好看,脾气也不是温良贤淑的那种,但本太子以后还不是想娶多少就娶多少妃子嘛。”
萧韶喃喃道:“我几乎忘了,你是一条龙。”
龙爱金钱,也爱美色。龟媚其实长得也不差,他却说长得不够好看,那萧韶自己,唉!
萧韶淡淡一笑:“龙的寿命应该很长吧?”
“当然了,如果没遭来横祸,我们能活很久很久,与天同寿。”敖恕鼻孔朝天道。
萧韶牵扯了下嘴角:“人在你们眼中,还真是如同浮游一样啊。”
“嗯,差不多吧,人的寿命比较短,龟媚的原形是一头海龟,寿命跟终南山有得一拼。”敖恕道。
还真没人拿寿命和山比的。
庄子的《逍遥游》云:“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纵然是妖,饱受挫折,也未必会活得比人长久。
萧韶神色暗了暗,说:“那你这次回去,就是筹备婚礼了吗?”
敖恕挠挠头,说:“前阵子母妃来信,叫我回了北海在举办。”
萧韶强颜欢笑道:“那还真是祝贺你了。”
敖恕摆摆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做龙的,也不能耽误青春年华。哎,萧韶,你上次的婚礼半途砸了,你既已不生顾恒卿的气,就该另寻一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
萧韶略沮丧地低下眉:“我已经对婚礼没什么兴趣了。”
小时候,她穿着一件红裙袍,扎着两条小辫子,于大殿上翩翩起舞。皇帝抱起她,眉眼含笑,一脸慈爱道:“朕的韶儿穿红色最美了,十年后,朕一定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可是,从那之后,她再没穿过红色,因为当晚先皇后难产,流了许多血,鲜红鲜红的,如她裙子的颜色。她以为,是她害了母后,而先皇后,带着一个死胎,离开了人世。
萧韶叹了口气:“你也要走了,我以后还真没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敖恕笑道:“你不是还有那些宫女吗?本太子记得,雪族也是你的朋友。”
萧韶黯然道:“雪容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寄居皇宫,本也是看顾……顾大哥的面子,她怕被宫人说白吃白喝的,就总去抢着做任务,可是,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和我一块儿玩,真的不用做那么多。”
敖恕摸着下巴:“雪族也是知道回报的。”
萧韶看了看敖恕:“四太子,其实你真是一条好龙。我……麻烦了你这么久,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敖恕哈哈笑道:“不麻烦,你还带本太子长了见识,认识了这么几个有趣的人,还免费观看人间的宫斗,这一趟,走的很划算。他日,你若得空,本太子的水晶宫永远欢迎你。”
萧韶苦苦一笑,以后,怕是他回了北海,然后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时期了。
敖恕跟萧韶道了别,便化作一道亮光远去了。
萧韶怔怔地坐在榻上,伸手想捉住什么,却又顿住了。
人和仙,没结果。人和龙,也不会有结果。她在想什么呢?
敖恕其实是一条很热心很乐观的龙,会帮助她铲除佞臣,会帮助她救醒父皇,他还劝告她,和妖族签协议真的不好。
如果,她没有遇到璎珞,就不会签下协议,也没有机会去毗娑海了。
去不了毗娑海,她还是原来哪个会使点三脚猫功夫的人间公主,不是雾妖和宰相的对手,到头来,还要厚着脸,忍着羞辱去拜求仙门。
有得就有失,欲求先舍。
她微微叹了口气,等雪容回来了,她们就可以一起想办法,怎么应付妖族,或者雪容去仙门,找顾大哥帮忙……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她以为,他们之间有了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可是昨晚顾恒卿的态度,还是让她回忆起了过去,想起了曾经的约定,有了勇气。
顾大哥,我原谅你了。
原来,爱一个人就多深,恨起来就有多深。可是,她已经不爱了,那恨也会没有吗?
却说顾恒卿离去那晚,落在一个房顶上,一袭紫衣翩翩落到了他的面前。
顾恒卿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一支血玉色的长笛,笛身晶莹剔透,却似覆了一层血光。血芒如雪,凌空四射,辛紫轩嘴角轻勾,水袖长舞,打飞了那些血芒,但立在原处,目光坦然看向顾恒卿。
顾恒卿凝眉道:“你到这来作甚?”
辛紫轩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我闻到了一股海鲜味,就想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
“海鲜味?”顾恒卿想起了敖恕身上的海洋气息。
辛紫轩望着远方道:“我重生起,就不去海滨,最讨厌那里的气味。不过京城离海域较远,夜间鱼虾类也该收敛了,怎么还有一种气味。”
顾恒卿漠然道:“你来这,不会就为这气味吧?”
辛紫轩目光一顿,转向顾恒卿,上下一番打量,说:“你可有看见什么?”
顾恒卿偏头,不理会。
辛紫轩冷冷一笑:“你不说,我也不想多问。或许是我想多了也不一定,毕竟……他们也不会来这。”最后一句声若蚊蝇,极轻极细。
顾恒卿压根儿没心思听辛紫轩讲话,上回要不是被她绑了,师父也不会为救他而只身闯入魔宫中毒,闹了大半年的事。
见顾恒卿动身欲走,辛紫轩侧眸道:“顾恒卿,你本是仙门人,论理我见一次杀一次。可是上次我捉你去魔宫,是为了让白求跹上钩。而这一次,就是我想杀,也杀不了。”
顾恒卿静静站着。
辛紫轩说道:“你还不知道你是谁?”
顾恒卿微微垂下眼眸:“我的身份早有人知晓,又不独你一个,”就算他本人不知道,师父瞒着也是为着他好,“不管我是谁,我现在是华山的顾恒卿,师父唯一的徒弟。”
辛紫轩扯起嘴角一笑:“是啊,若不道破,你们还真可能做一世的师徒。可惜……”
顾恒卿神色一凝。
辛紫轩轻叹一口气,流露了出现的惆怅和惋惜:“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有些人注定成仙,有些人注定成魔,而有些人,只是平平常常的人。真有来生,为何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宿命?”
顾恒卿微微皱眉,感觉今晚的辛紫轩有些不一样,但他没心思多加猜想,要赶快回华山睡觉了。
于是,他纵身一跃,仍是那清色无暇的光芒,如一颗拖着尾光的流星,似流动的淡蓝色火焰,飞往了远方。
辛紫轩凝望了夜空许久,终是没有再往前走,而是默默转了头,看着那离开的光彩,淡淡一凝视,仿佛便是长久。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只是那道气味还是唤醒了她的记忆,心中的悲苦无限涌来。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来这的,可是还是忍不住,跟着气味寻来。
她不想见到有关他的任何人,可是,心里还是那么不甘。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只弱小卑微的紫毛狐了,她已经重生,修炼成了魔,便是他亲自到场,也未必能奈她何。
那气味不像他的,却极为相似,应该是他的几个孩子中的,他们为什么来京城?他们不可能来京城!
辛紫轩五指合拢,紧握成拳,紫绸飘出,一甩打倒了身旁的一棵大树,轻烟弥漫,烟尘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