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皇宫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悄无声息。奈何天不遂人愿,总有人难以入眠。
蒙在被子中的萧韶忽而睁开眼,一手推了推枕边趴着的小龙,轻声细语:“四太子。”
小龙睁开半迷糊的眼睛,含糊不清道:“唔?”
萧韶坐起身,她并未宽衣,仍是白天的着装,轻轻道:“我们出发吧。”
“哦。”小龙甩了下尾巴,摇身一变,翩翩的少年郎又出现在眼前,俊脸带倦,惺忪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君自云中来,可知天上事。惊艳与倾海,寥寥无几人。
萧韶下地,对着半人高的铜镜,一瞧见敖恕的装束,目光微微一滞,旋即垂下眸子,掩下私底的情绪,伸手按住开关,铜镜一转面,移开,露出一个方格空洞,里面有一套夜行装。
萧韶抱着衣服到屏风后去换,不忘说一声:“别偷看哦。”
敖恕呵气连天,说:“谁要看你。”他打了一个响指,就变了一身黑衣。
萧韶出来时,与他一对视,二人点头。
彼时,一袭蓝衣飘逸而凌然于夜空中,划出一道浅淡的弧线。顾恒卿的面纱微微飘荡,映透着一抹月光,他足尖轻点,踏上一座宫殿的房顶,俯瞰下方,一个水池,一座凉亭,几树花木,一丛草叶,应该是殷贵妃的寝殿了。
他鼻子灵敏,与皇宫还差几里距离,就闻到了一丝妖气,一路追踪到这。
顾恒卿正要揭开一块黛瓦,耳朵一动,听得附近有响动,连忙掐了隐身诀,屏声敛气。
黑夜中,有两道灵活敏捷的人影,一闪,又一闪,穿梭于其间,如黑暗森林中的精灵,又若地狱出来的鬼魅。很快,就到了殷贵妃的房门前。
顾恒卿凝聚灵力于双目,在夜色下看得极为清晰,如在白昼。
那是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男的容貌俊美,五官精致,额头长了一对角,一身富贵王霸之气,而另一个女的,相比就较为娇小,秀发如云,那张脸,是……萧韶。
顾恒卿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干嘛。
萧韶放低声音说:“就是这了。”
敖恕冷哼一声:“那还等什么,咱们闯进去。”手一招,门自动推开,两人径直进了里面。
顾恒卿索性多待会儿看一场戏,移开了一片房瓦,望着下方漆黑的一片,因有了灵力的帮助,双眼能够在黑暗中清晰地视物,所以萧韶和敖恕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他侧耳倾听。
殷贵妃在榻上未熟睡,皇帝病着,自然不能去侍寝。她听到门开了的声音,有刺骨的冷风呼呼吹进来,便叫道:“谁?”
萧韶和敖恕缓缓走到榻前,二话没说,一手一个利器打向殷贵妃。
“啊!”只听一声惨叫,殷贵妃浑身鲜血软在榻上。
生怕叫声引来其他人,敖恕手一挥,祭出了一道结界。萧韶轻拍了拍左手腕,手环绽放一道雪光,周围亮堂起来。
殷贵妃惊慌不定地看着他们,目光锁定了萧韶:“是你。”
萧韶敛着眉:“你是何方来的妖精,竟敢附身于殷贵妃,惑乱社稷。”
殷贵妃扯起嘴角:“萧湖那老家伙活该,就算我不迷惑他,他也治理不好这个国家!”
“你胡说!你究竟与我父皇有何恩怨,这般害病于他?”萧韶变了脸色。
殷贵妃冷冷一笑,并不作答。
敖恕面无表情道:“这么啰嗦干嘛,先把她打得老实了,再说。”
萧韶抿了抿唇,没有不认同这个说法。殷贵妃却是铁青着脸,说:“你们以多欺少,这不公平!”
“呵,本太子说一就是一,也没人跟我提过公平不公平。”敖恕眸光一狠,张大了嘴。
殷贵妃一见了那架势就吓得魂飞魄散,一股黑气缓缓自身体溢出,她一抽搐,头一歪,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上方黑雾缭绕。
萧韶身躯一振,下意识躲到了敖恕的背后。敖恕直面那黑雾,说道:“你这妖怪都穿帮了,还赖在上面不走。是不是想等本太子一把火将尸体烧没了才甘心?”
尖尖细细的女人声,含着一抹恨意,道:“你是何人,为何会识出我?”
敖恕悠然道:“我自然是北海龙王四太子敖恕,你这雾妖没点本事,就想祸害宫闱吗?”
雾妖?萧韶一愣,她原先只当那是一团妖气,没想到居然是雾成的妖。
她吞了口唾沫,禁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父皇?”
雾妖没有回答。
敖恕手一挥,黑雾就似坠下来一般,软绵绵的一团,哀求着道:“我说,我说。”
那雾妖对敖恕一副敬畏样,对萧韶却爱理不理,一看就是欺软怕硬。
雾妖说道:“其实,我本来好好的在山中修炼,被一恶道士给捉了去,道士利用符咒逼我干这干那,还不让我好好休息。有一天,有个达官贵人进了观,是道士的好友,两人在树下喝酒。道士喝得有些醉了,就跟那个人说起我的事,那人一听就有兴趣,几下言谈加试探,道士叫我出来见客,并告诉那人控制我的方法。哪晓得那人是头白眼狼,听说之后趁道士醉酒一刀子杀了他,还把我拘起来带入皇宫。他说殷贵妃得了重病,奄奄一息,等她最后一口气没了,让我趁机进入她的身体,冒充殷贵妃呆在后宫,迷惑皇上。”
萧韶神色一凛,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和忌惮,道:“那个人是谁?”
雾妖嗫喏着道:“他,他是当朝的宰相大人。”
萧韶惊道:“穆世楠?!”
雾妖怯怯地颔首。
萧韶一脸震惊,喃喃道:“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皇上重病不起,皇后最怕事情,国家政事暂由宰相处理。这宰相的权势越来越大,前些年罢黜了摄政王,穆世楠的功劳最大,兵权亦交到了他的手中。可是,天下哪来那么多忠臣,那些表面忠心实则背后另有一套的人,怀了多大的老子野心!
萧韶寒声问:“是你害我父皇得病的?”
“我,我……我们做妖的,与人敦伦就是趁机采阳提高修为啊。”雾妖没什么底气地说。
“我不管你们怎么采阴补阳,我只要父皇恢复原来健健康康的样子!”萧韶道。
被萧韶这中气十足的喝声一吓,雾妖愈发胆怯了,见敖恕没什么反应,低低道:“那个,如果要治好皇上,皇宫里的火莲花应该有一用。”
“火莲花?”萧韶眼中一道精光一闪即逝。
雾妖点点头:“我在观中听恶道士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说起过,皇宫的暗室藏了一朵火莲花,能延缓任何毒性。”
“可是那又怎样?”萧韶问。
雾妖说:“其实火莲花是还有一作用,不为世人所知,那就是——助人恢复正气,驱邪避恶。如果皇上得了火莲花的帮助,或许就能痊愈了。”
萧韶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连你也没办法?”
雾妖惭愧道:“我修行才五百年,不过靠着几枚丹药稍微威风点,其实连自己的法术都还掌控不了。我也全听宰相之命,不敢违抗。在没有摆脱控制前,我也还要为他卖命。”
萧韶含忧看向敖恕。
敖恕冷着脸:“管本太子何事。”
萧韶委婉地道:“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都这样了,还不得……”
敖恕烦躁极了,狠狠地瞪一眼雾妖:“你冒充殷贵妃,全是宰相之命,那宰相可跟你说过,如何联系他?”
雾妖想了想,说:“他就说我有事情,就脱离身躯去他的屋里找他,但不能被外人发现。”她看了看榻上的殷贵妃尸体,有些堪忧。
敖恕一哼,拂袖一下,尸体又变得干净了,皮肤细腻白皙,没有一丝伤口留下的痕迹。
雾妖感恩戴德道:“多谢四太子。”
萧韶叹气:“要是雪容在就好了,偏偏她从外面回来不到半天,就又有新的任务去做。”
敖恕斜睨她:“那个雪族?”
萧韶喃喃道:“要是她在的话,我们也多了一个帮手。”
敖恕哼一声,左手握拳抬起来:“不需要多加帮手,本太子只需动个手指头,就能把什么宰相摁倒在地。”
萧韶苦笑道:“四太子,那到时还真要借你威风,盼你大展神威了。”她看向雾妖:“那你先钻回殷贵妃的身体里吧,但是不要再跟其他嫔妃无事生非了,今晚的事可不要吐露一个字,不然击败了穆世楠,我们可不一定会放你走。”
雾妖忙说:“你们放心,宰相再怎么控制我,也不能逼我说真话,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敖恕转头道:“喂,你还等什么,去拿火莲花救皇帝啊。”
萧韶略迟疑道:“火莲花是镇国之宝,便是我也从未见过,倘或被父皇知道我偷偷去了暗室,肯定会重重罚我。”
敖恕冷笑道:“萧韶公主,记清你如今的身份和处境,不要忘了,皇帝好不起来,就算扳倒了宰相,偌大一个国家,送给谁去?还是说,你想当个女王?”
萧韶脸一变。
敖恕嘲讽道:“皇帝老儿病拖得越久,越危险,你去拿火莲花,为的是救他。是被骂,还是等着收尸,你自己选择。”话是对着萧韶说,可他饶有兴致地抬眼看房梁,好似能透过屋顶瞥见那一抹动人的蓝色,目光凝住,犹如出神一般。
萧韶兀自忧心忡忡,没曾留意。
敖恕却淡淡一笑,嘴角愈发朝着诡异的弧度慢慢扬起。
屋顶上,顾恒卿略微蹙眉,消化了下面之人的话,心里有了计较,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去把火莲花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