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鞭如一条灵活的蛇,缠剑而上,力道十足,与鲁元的手腕堪堪擦过。那细细密密的银钩子闪着寒芒,渗透了一丝丝逼人的冷意。
鲁元凝神,灌注了大量法力于剑上,硬生生挣开了银钩鞭的束缚,剑身上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残痕。
鲁元受了点内伤,却仍冷着脸,说:“鋆见公主,鲁元所为全是黄护法吩咐,还请公主分清立场,勿帮了外人。”
鋆见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姚婧是一伙的,都被我父君控制卖命,自己却浑然不知。本公主爱帮谁就帮谁,你管得着吗?”
鲁元说:“那休怪鲁元不敬了。”
鋆见不屑地执鞭而立,目光灼灼,神情肃穆,两道黑影又纠缠一起,不分胜负。鲁元的剑招全承自宋昀,速度之快,让人几乎看不清走势。而鋆见身为公主,威望自不可小觑,一个侧身闪过刺来的剑尖,手中银钩鞭反挥,直击鲁元脑门。鲁元反手不及,却抬剑挡开了那一鞭。
鋆见从容不迫,继续挥甩鞭子与之较量,行速诡异,鞭影流露出一圈黑气,却不失浩然之风。
胜负很快看出来,鋆见一鞭扫向鲁元的右肩,鲁元提剑,不防那鞭尾转了方向,袭击他的胸口,鲁元分了神,剑势出了漏洞,被一卷鞭风击飞。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狼狈不堪,长剑脱手而出,掉在一边,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鋆见理了理裙摆,翩然收鞭,佯装镇定。
正在思考该如何向华山交代的顾恒卿忽然眼前一亮,对擒住鲁元的鋆见传音道:“鋆见,帮我个忙。”
传音术在仙人看来最容易不过,而周围的人肉眼凡胎,自然识不到这一术法。当下顾恒卿便道:“皇上,魔族公主前来,其实是为捉一个魔界叛徒。”
鋆见点了鲁元的哑穴,道:“这逆贼刻意离间仙门与人间的关系,想让皇帝和公主误会顾恒卿。本公主从来都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原与我魔界无干,但事实昭于众前,总比没有好。如此,我带他离开了。”至于她原先话里“帮朋友讨回公道”的漏洞,就不再提及,反正有些事,不可说,不必说,不用说。
鋆见扬唇,甩开鞭子的钩锁,横臂一挥,一下就勾住了屋顶的横梁,她左肋挟着鲁元,身子轻盈地拽着银钩鞭窜了上去,随后化为黑光,消失不见。
顾恒卿也对着皇帝一礼:“皇上……”
皇帝抬手,看也不看,神色晦暗不明:“朕都知道了,可韶儿之事仍与你脱不了干系,待她醒来,朕自会请人来找你问话。”
顾恒卿心下一沉:“知道了。”
也不拘凡间的礼数,化作青色之光遁去。
贾深瞠目咋舌地看着这一切,他们都逃了,就独抛下他一人?
却见皇帝眼风扫过来,阴沉着脸,说:“将犯人贾深拖下去,关入死牢,秋后问斩。”
一群侍卫把呆若木鸡的贾深束缚,带了下去。
皇帝又仔细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仿佛要将每张脸都记在心上,说:“今日之事,尔等权当从未发生,一概不知。”
宾客们连忙点头称是,下一刻个个屁滚尿流,天哪,他们今天看到了啥。
欺君之罪,难逃一死,可是皇帝居然说等萧韶醒来再来问他,顾恒卿心里有些愁绪。通常情况下,暴风雨来临之前就是宁静的,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旁人无从猜晓,谁知道这皇帝想怎么问他算账呢?不如放开思绪,先看顾更重要的事,等风暴来时,再随机应变。
鋆见押着鲁元回去了,贾深还在皇宫,肯定成了最后的替罪羊。
只不过,鲁元怎么出现在皇宫?
顾恒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宋昀,眼下白求跹尚在婆娑洞,华山最能帮到他的,也只有这个掌门师叔了。
顾恒卿将无意发现萧韶被迷惑,又怎样偷梁换柱将贾深替为驸马的事都告诉宋昀了,其中只言片语提到过鋆见,但不过说是为捉鲁元而来。
宋昀放下毛笔,先不管顾恒卿的天真想法,凝着眉:“鲁元逃出了仙牢?”
顾恒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无波:“嗯,他还暗中录了我帮贾深变化的影像,在婚礼上放出。”
宋昀按了按眉心,略带疲倦地说:“这鲁元趁我忙于公务,利用禁术逃出了仙牢,杀害我两名弟子,原以为不知去向,没想到竟去了皇宫,现在被鋆见公主抓回了魔界?”
顾恒卿点头:“鲁元说他受黄焱指使,而鋆见公主与黄焱素来不和,这才……”
宋昀皱眉:“魔族公主与护法不合,就为了一己之私,坏了魔族的计划?”
顾恒卿心下一紧:“这个恒卿不知。”
沉默片刻。
“你让人假扮驸马,骗公主出嫁,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即是皇上下令来拿,我也不好过多言语,这还全看你的造化了。”宋昀并未怪罪欺师罔祖等话,但这简单的一句还是让顾恒卿心怀不安。
宋昀提起笔:“算了,他们的事我们先别管太多,仙门素来少参与朝廷之事,这五个月你就安心在明凰殿看守助魔壶,早日炼成解药好救你师父。”
“是,掌门。”顾恒卿强按下心中的喜悦。
目送了顾恒卿远去,宋昀搁下笔,眉宇间渐渐拢起一缕忧愁和疑虑。
却说萧韶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待她醒来,看到的是一张极清纯可爱的白嫩嫩小脸。一袭纯白色长裙,乌黑透亮的两只珍珠般的眼睛,似在烟雾之中的仙女,又如于森林之中的精灵,似妖非妖,缥缈空灵,冰肌玉骨,肤若凝脂,蓝眼中的百年玄冰透出三分冰冷。
“公主姐姐,你醒了?”那张小脸绽放出一丝笑容,眸里的百年冰雪似是突然消融,化成雾蒙蒙的水汽,源源不断分出了一丝暖意。
“雪容?”萧韶喃喃道。
雪容扶起她,说:“公主姐姐,你是怎么了啊。雪容一回来你就躺在榻上,皇上说你病了,睡了三天三夜,雪容好担心。”
萧韶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道:“我睡了三天三夜?”
雪容点点头:“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雪容五天前回来的。哎,雪容要把公主姐姐醒来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等等,”萧韶扶着脑袋,感觉到一丝丝生疼,迷茫地环顾了一圈房间:“我这是在……自己的寝宫?”
雪容点点头:“是啊,公主姐姐,你饿不饿?雪容给你做雪莲羹吃。”
萧韶摆摆手:“不用了。父皇呢?”
雪容答道:“皇上还在上早朝,要迟点来看公主姐姐。”
萧韶淡淡“嗯”了声,又问雪容:“我昏睡这些天,可有人来探望?”
雪容挠挠头:“除了皇上皇后,王贵人、齐嫔等人来给公主姐姐送补品,还有几位大臣……”将记得的都说了遍。
“有没有顾大哥?”萧韶问道。
“顾仙长没来啊。”雪容说。
萧韶眼睛里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公主姐姐,雪容要出去叫人伺候吗?”雪容小心地问。
“不用了,我想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儿。”
雪容左右看看,嘟起嘴:“公主姐姐,你平时身体很好的,怎么会忽然病了?”
“我……”萧韶低声,“原来都是真的,我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雪容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贾侍卫怎么得罪公主姐姐的,居然要秋后问斩。”
“嗯?”萧韶抬起脸。
雪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听皇上说的,贾侍卫冒犯了公主姐姐,被关入了死牢呢。”
“哦。”萧韶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雪容静了一会儿,又说:“公主姐姐,雪容在天山看到了雪,白茫茫的一片,特别美。”
萧韶轻轻摸了摸雪容柔软的长发:“雪是最圣洁最美丽的,一下子见到那么多雪,雪容一定很开心吧?”
“嗯嗯,雪容十分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疼疼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雪容说。
萧韶怔怔的,收回了手,转脸望向墙壁:“是啊,你是雪族的公主,失去了国家,寄居于皇宫,见相似的景难免伤情。”
雪容握紧小拳头,坚定地说:“总有一天,雪容会变强,会将魔族赶出雪国,为雪族报仇!”
萧韶一愣怔,静静地瞅了咬牙发愤的雪容,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虽然有父皇上下遮掩,但还是千古以来的少见的奇闻了。
她现在,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以后,又以怎样的身份出嫁?
“雪容,你知不知道我的驸马是谁?”萧韶趁机问道。
雪容一回神,呆呆地看着萧韶:“公主姐姐你为什么问这个,雪容不知道啊,你哪时候成亲了。”
“别人都不知道吗?”萧韶试探着问。
雪容摇摇头:“从来没有人说啊。”
萧韶暗暗放宽心,看来一切还是有皇帝照应,婚礼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雪容眨眨眼:“公主姐姐,你有三天没吃饭了,要不要尝尝雪容亲手做的雪莲羹?”
何止三天,她在准备出嫁时就没吃过东西了,萧韶苦苦一笑:“那你就呈上来吧。”
雪容心中一喜,清脆地道:“公主姐姐等着。”颠颠地跑了出去。
看到雪容的天真无邪,萧韶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羡慕。即使雪容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失去了整个雪国,可是她受顾恒卿的嘱托被带到皇宫,享受常人难有的富贵,只需知足常乐,不必理会勾心斗角、敌明我暗之事,也算是一种补偿。
她兀自叹了口气,眼一飘,发现床头柜上的一本《志怪录》。这本书还是曾经的顾恒卿跟她偶然提起,她牢记在心去御书房翻了出来。书上记载了许多真实的妖怪,详细描写其样貌特点,以及爱好缺点,是一本有趣的妖怪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