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顺利进了水晶宫的大门,往里走,她东张西望着,暗暗盘算待会儿见着四太子该如何开口。这两个虾兵太不礼貌了,看了喜帖也就“哦”的一声,移开手中的长矛放她进去,却无人引见,非得她堂堂皇室公主亲自去寻。
萧韶心下想着,越觉越没意思,要不是为了无辜的雪容,她才不会趟这浑水,现在该好好的躺在榻上做美容觉呢!
她恨恨地摘了一根路边的一株海铁树的枝干,质地坚韧,蜡状暗淡光泽,打了打左手的手掌,随意丢在一边。
哪知不远处传来一声轻斥:“放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践踏恕哥哥的海柳树。”
萧韶诧异地望过去,但见一个绿衣女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面前,云髻雾鬟,斜插垂莲金簪,螓首蛾眉,如花似玉,身着一袭透着淡绿色的平罗裙,束一条水绿丝绦衣带,披一层轻纱,腰间的环佩叮咚作响,看样子倒像个有身份有地位的。
只是那一张脸虽长得有几分姿色,可双眼之间隔了一大段距离,使人单单看上去,感觉这女子有几分痴呆的迹象。
萧韶漠不关心道:“不就一个树枝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你你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贱婢,竟敢出言不逊,糟蹋海柳树,污言诽谤,知道我是谁吗!”那女子气急,呵斥道。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问我我又问谁去!”萧韶还嘴道。
“还敢顶嘴!”那女子气得脸色铁青,她出身尊贵,又自恃娇宠,何曾有人这样冷言冷语嘲讽于她?当下火冒三丈。
萧韶鼻子哼出一丝冷气,表示不屑。
女子咬牙切齿,决定报上自己的名号,吓一吓这个有眼无光的野丫头:“我可是四太子的表妹,东海龙王的外侄女,龟王爷的长女龟媚。”
这么一串头衔,搞了半天,也就是一个乌龟的女儿嘛,萧韶鄙夷道:“那又怎样?”
“你你你……”怒从心中起,龟媚扬手便朝萧韶的脸上打去,“无法无天!”
萧韶眼芒一现,这种通常是宫里愚蠢至极的可笑嫔妃才做的事,由此对龟媚更加鄙视,看不起。她反应急速,一把抓住龟媚的左手腕,用力一扯,自己先退了开。
“啊!”龟媚着了空,身子前倾,一步小心摔在地上,脸被周围的珊瑚树刮伤,一副狗吃屎的样子,屁股还被萧韶踹了一脚,留下明显的痕迹。
萧韶昂起脖子:“就你这‘龟女’,下手这么慢,还没打别人,就先被人一巴掌塞了屎。我看你,还是先撒泡尿找找你的脸,擦擦背上的龟壳,该缩头就躲起来。”
龟媚满眼不可置信,呆呆的爬了起来,衣服被刮破了几块,肌肤隐隐有血痕,脸上更是被划伤的痕迹。眼珠一转,泪水就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打不过就哭,没点真本事,进了宫也只是一个脓包垫背,没用的废物!”萧韶道。
“谁敢说我表妹是脓包垫背?”一声闲散却清泠的话。
萧韶下意识地转身,不远处的水榭栏杆上立了一个男子,姿态悠闲,一手扶栏,身后伴了几名虾兵蟹将,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容刚柔并济,无一丝瑕疵,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使棱角分明的脸部看上去柔和了几分。
萧韶见他打扮不俗,且身上金鳞闪耀,头戴大金冠的,一身华贵之气,最紧要的,还是那人额头上的一对角,是龙族无疑。
他,应该就是北海四太子敖恕了。
难怪刚刚嚣张的龟媚改变成哭哭滴滴的弱女子,竟是想在他的面前演场好戏。
不过,她可不会让龟媚如愿。
龟媚跌跌撞撞地往敖恕跑去,哽咽着道:“表哥,你总算来了,她欺负我!”
敖恕一手揽了龟媚,她立马扑在他肩上埋头痛哭,敖恕转脸看萧韶,一见容色,霎时被惊艳了一把。
这萧韶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黛眉细长,双眼流盼妩媚,瑶鼻高挺,樱唇娇艳欲滴,肤光胜雪,酥胸半掩,俨然是一个美人儿。虽然穿得较寒酸,却自有一身高雅的气质,形容举止间透露一丝优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敖恕自失宠来到毗娑海后,见着的女子不过庸俗矫情,哪能和萧韶大家闺秀般的气雅相比?又见其柔媚秀美,心里便着实喜欢。
他盯着萧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如碎玉:“不知这位姑娘从何而来,表妹一时无礼,若有冲撞姑娘处,本太子先行赔罪。”
果然是太子。
然而,一向高高在上的四太子从没说过赔罪两个字,如今竟因着一个外人而说出口,表妹被欺负了非但没有帮忙出气,反而与外人道歉,这是作何道理?
龟媚和虾兵蟹将困惑了。
萧韶何等眼力,一下就看出四太子眼里对她的在意,心里有了计较,何不利用这点为自己谋些利益?
她故作高傲道:“我因璎珞妖使所托而来,特意找四太子。”
“我就是四太子敖恕,姑娘有何事?”敖恕果不其然地说道。
萧韶虚假笑道:“原来你就是四太子啊,那还真是失礼。”她看看犹在抹泪的龟媚,说:“我初来贵舍,一时有些新奇,便摘了一根海柳树的枝干,可令表妹咄咄逼人,还骂我口无遮拦,扇我一巴掌。”
“表格,我没有!”龟媚猛抬头,一脸惊惧道。
敖恕神色不动地看着萧韶,视若无闻。
萧韶当然是想诬陷了,故意温良无害地笑道:“是啊,令表妹出手较慢,反被我一手摔在地上。”
“她还踹了我的屁股!”龟媚扭过身,翘起屁股。
敖恕一皱眉:“够了!”
龟媚两眼噙着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敖恕。
敖恕抿着唇,神情复杂地看向萧韶。
萧韶暗地一笑,说:“常闻毗娑海凶险异常,尚有凶兽巡游,倘若不测遇上死于非命,倒真是可惜。萧韶幸不辱使命,冒死来至贵舍,不想未承欢迎,反要被人诬陷,着实冤枉。”
“表哥,她骗人!”龟媚一指道。
敖恕不理会,下一刻,朝着萧韶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所有人都静了。
敖恕走到萧韶的面前,目光深邃,良久的凝视她,而后深深一礼:“恕不知妖使做客,误失了礼数,表妹无状,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萧韶盈盈一笑:“太子客气。”
这一笑,若百媚横生,就算后宫的龙妃都在此,也难免会黯然失色。
敖恕被这一笑迷了半天,好半晌才清醒,说道:“恕还不知妖使尊姓芳名。”
萧韶掩口而笑:“我叫萧韶。”
敖恕一抬手:“萧姑娘请。”
萧韶正要开口,龟媚已忍无可忍,吞了泪大步走过来,指着萧韶像点了白菜一样说:“表哥,方才分明是她先欺负我的,那棵海柳树就是被她断了胳膊。”眼眶又蓄满泪水:“表哥,我还被她打了,她真的在诬陷我,你一定要为我出气啊!”
“胡闹!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耍脾气,这是妖界贵客,可不容你胡来。”敖恕沉声斥道。
“表哥!”龟媚不依,红着眼圈道。
“龟媚姑娘。”萧韶开口了。
“干嘛?”龟媚鄙夷地看了一眼萧韶。
萧韶脸带危险的笑容,慢慢走近,一抬手将龟媚翻倒在地,肚腹朝天,说:“我要打人,直接动手,哪用得着这么多话。”
“你!呜呜呜,表哥,快来救我啊!”乌龟翻了个面,肚腹朝着天,就难以翻回来。所以现在龟媚四肢乱晃着,硬是翻不过来,模样十分狼狈又可笑。
敖恕冷着脸:“你又不是原身,怎么翻不过来!还当自己是小时,冲我装可怜就帮你吗?”
“表哥,你明知道我修为微浅,就算能变化成人,这点法力还是无法弥补原身致命的缺陷,表哥!”龟媚哭嚷道。
敖恕觉得心烦,此时在美人面前万不能丢了脸面,只得和萧韶说:“表妹无礼,让妖使见笑了。”
萧韶淡淡道:“无妨。”又若有所思。
敖恕命虾兵蟹将看好龟媚,自己带着萧韶去往正殿。
萧韶问道:“四太子,萧韶方才看见的海柳树形似铁树,手摸有潮湿感,却暗淡乏光,不知是何缘故?”
敖恕笑道:“妖使不知,这海柳树浑身是宝,用途广泛,素有‘海底化石’及‘海底神木’美誉。”
“哦?”萧韶挑眉。
敖恕笑了笑:“海柳树中的一种赤柳,颜色鲜艳悦目,初出水面时,枝头上的小叶闪闪发光,树枝富有弹性,离水一段时间后,枝干就变得十分坚硬。刚才妖使碰的,应该就是黑珊瑚了,这海铁树的生长非常缓慢,长成一株两指甲粗的黑珊瑚,至少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近年来四海的黑珊瑚被过度采集,以致黑珊瑚越来越少,大的黑珊瑚更是可遇不可求,往往价值连城。而毗娑海素来来往船只稀少,又有蓝翼海龙兽巡海,所以是海柳树最多之地。”
“原来如此,怪不得令表妹会如此激动,物以稀为贵,随着黑珊瑚数量的减少,其价值必定也会越高。”萧韶含笑道。
敖恕笑道:“妖使若喜欢,我还有一个海柳做成的烟斗,用其抽烟,抽烟,会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有凉喉解热,爽肺提神之感。”
“哦?那萧韶倒还真想见识。”萧韶假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