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八嘟囔着说:“可我还是没看出来。”
戚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仔细想想,依依那时候的表情是何等激动,脸特别红,像是十分生气的那种,她帮一个师叔说话,至于吗?”
竺八挠挠脑袋,稀里糊涂的。
“于是,石小侯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你整天顾师叔顾师叔的,既然欣赏他,就和他去玩啊,别跟我们混在一起了。’”
“嗯嗯,然后依依就赌气哭了。”
“但你发现没,自从那件事以后,依依去请教顾师叔的次数越发勤了,有时天刚亮就拿着剑谱等在明凰殿的结界外。”
“嗯,还迟了吃早餐的时间。”
“因为那个时候她在问顾师叔难题,也可以说是在找借口和他说话。”
“那又怎么了?”
“还怎么了!当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果顾师叔真的喜欢依依,又怎么可能一直对她冷着脸,不表示表示?态度不冷不热的,唉,也难为依依一片赤胆之心,掉入了沟渠。”
“顾师叔为什么不喜欢依依?”
“你傻呀,感情这种事不是乱来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不论那个人怎么努力,都没用的。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顾师叔是师叔,和依依属于师侄关系,他们要是在一起了,那可是乱坏伦常,也不能说顾师叔无情啊,这件事,本来就有始无终。要怪,也只能怪依依看上的人与她的辈分不对。”
“师侄间不能恋爱啊。”
“这不是废话,你跟你婶娘谈恋爱试试?”
“那不行,那不行。”
“那不就好了?”
“婶娘比我还会吃,要是在一起,她会抢我所有零嘴的。”
“……”
顾恒卿思考着宋昀为何会对他人宣称自己和师父都闭关了。
也许是发现掌教印不见,又在整个华山找不到他的人影,便将此事瞒下来,等着他自己出现。
也许是料到他会离开,故意对外面人撒谎。
第二种情况不太可能,不过宋昀的腹黑顾恒卿还是见过几次的,实在不好判断。
所以,助魔壶拿到了,药也正在炼,不如趁此时去找宋掌门问问?
顾恒卿刻意避开路过的弟子,直到进了宋昀的书房。宋昀在那儿磨墨水,一看他,神情有了动容,张口一问:“你回来了?”
“嗯。”顾恒卿轻轻点了点头。
宋昀拂袖,坐在书案前,一本正经道:“这两个月去了何处?”
顾恒卿思来想去,还是实言以告:“恒卿下山去往皇宫暗室,拿来了延缓毒性的火莲花……”
宋昀眸色一深,挥袖祭出结界,罩住他和顾恒卿。
顾恒卿看了看。
宋昀神色不变:“继续说。”
顾恒卿接着道:“恒卿已抹掉了守卫人的记忆,还放了一个假的火莲花,没有露出马脚。我赶回崖顶,却恰好宋师叔也在,就顺手偷了掌教印,等宋师叔一走,开了结界,催动火莲花保存师父的灵力。”
宋昀默然。
顾恒卿又道:“我去魔界,在黄焱手中夺来了助魔壶,根据壶所给的方子找齐了材料,带回明凰殿炼制。只要过了半年,解药就可以炼成,师父就能没事了?”
沉静不响的宋昀在此时道:“你是说,半年后,白掌教吞下解药,毒就可以解了?”
“是的。”顾恒卿点头。
宋昀肃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化,缓和了神色,说:“那助魔壶还在明凰殿?”
“是,恒卿唯恐他人进入,私自在师父的结界外又多下了一道。”顾恒卿说。
宋昀颔首道:“做得好,原来那个结界是有些不牢固了。”他没追问顾恒卿的结界牢不牢靠,相信她的徒弟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宋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话锋一转,“你如何得知助魔壶的使用方法?”
“……”顾恒卿一怔,看了眼宋昀的脸色,赶忙道,“恒卿是在潜入魔宫时,无意听魔族的人说的。”
宋昀果然没有怀疑,说:“既然如此,那你这半年就好好守在明凰殿看守助魔壶,其他事皆由本掌门一人承担。”
“是。”顾恒卿应着,心里想着华山事务繁多,宋昀一人独担也不招人分分,是不是太逞强了?
宋昀缓了脸色:“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顾恒卿便简单的应了一声,退出殿外。
他打着哈欠,忽然想起,忘记问宋昀为什么对外撒谎了。想想也能猜到,是怕别人暗中生疑,泄了白求跹中毒的消息。
其实宋昀这人嘴巴子硬,心肠还是软的。
顾恒卿对宋昀的好感提了一点。
肚子有些饿了,未避免被华山的其他弟子认出,顾恒卿决定去凡间吃饭。师父没闭关的时候,他是很想多下山历练几次,在人间见见新鲜事物,可是等到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在了,又觉得,能来山下玩多少次,都没什么意思。
他选了一家酒店,在最偏僻的角落寻了空位,招呼小二上菜。
“香菇豆腐炸鸡丁、水煮鸡蛋、香辣腐竹莲藕炒鸡脯、梅干菜烧鸡排、西芹炒鸡肉、咸菜扣鸡肉。”顾恒卿面对着一桌子的菜,胃口大好,撩起面纱的一角,夹着筷子吃了起来。
鸡肉的菜香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混杂在一起,竟有一种奢靡的气息,倒不影响食菜的胃口。
顾恒卿耳朵微动,听见不远处一个梳了垂鬟分肖髻的绿装少女清亮歌喉,拨弄着琵琶,唱一支小曲儿,咿咿呀呀的,听不太清歌词,依稀是俚曲儿。
那少女边上还有一个花白胡子老头,眼睛浑浊,长满皱纹的脸上刻了沧桑的痕迹。
顾恒卿移开视线,专注地吃自己的菜。
琵琶声和歌声相融,倒也清脆好听。
只是——
“这小丫头唱的可真好,不如陪在下上楼坐坐,单独唱一支小曲啊?”嗓音温润柔和,若不是双耳听清了话里的内容,还真没人会以为那是一句调戏小姑娘的话。
顾恒卿嚼鸡肉时身子一顿,回想起曾和白求跹一起听过的戏和看过的话本,意料之中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酒店内回荡。
那老头儿赶忙从座上站了起来,佝偻着背,祈求道:“这位公子行行好,我家丫儿年纪还小,与老汉相依为命,不能服侍公子。”
那男子皱了眉:“在下只是想请她唱唱曲而已,又不会少了钱。”
“可是,公子……”老头儿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一个面相凶横的家仆手握鞭子,威胁道:“我家少爷叫丫头唱曲是你们烧了八辈子高香的福气,你这老儿不识好歹,还推三阻四的,想坏了少爷的好事吗?”
那男子伸手制止道:“哎,赵棍,不得无礼。”
“啊,你们用马鞭子就算了,反正老汉只有一身骨头,可我丫儿还小,你们怎舍得找棍子揍她?”有点耳背的老头儿听成是“找棍”,颤颤巍巍地想起来,却是又倒了下去。
“爷爷!”丫儿哭喊着,就要扑过去。
男子一手扶住她:“小心!”
谁知那丫儿立刻条件反射避瘟疫似的躲开了他的手,不小心被地上老头儿的一条腿绊了下,跌坐于地,哭声更为猛烈。
男子眉宇更紧了紧。
有几个好心的看不下去,想过去劝一劝,但都被小二拦住了:“各位有所不知,这是叶府叶少爷,是叶漫的嫡子,一般人惹不起啊。”
那些人一听说叶家的大名,各个变了脸色,再看看那公子哥儿和老头儿、丫儿,无不摇了摇头,唉声回了座。
顾恒卿眉蹙了一下,很快舒展开,透过白纱依稀看清那公子的容貌。
只见那一人高冠束发,修长的眉眼似画上去的,薄唇虽紧紧抿着,却并无丝毫冰冷之感,眼底带了分善意,五官出奇的柔和,衬着那一身华服,更显得玉树临风,一眼便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子弟。
丫儿的哭声实在吵闹,赵棍正要上前收拾她,却被公子拦住了:“不必了。”
那人一转头看到顾恒卿的打扮时,不经意间,目光瞬间凝滞,一双风波未定的眼眸深处掠过一道骇浪。
顾恒卿也起身,走向那人。
那人眉挑了一下,袖已高高抬起:“顾仙长。”
顾恒卿还礼:“叶公子。”
场座之人无不目瞪口呆,什么,这个打扮奇特的男子和叶家公子认识?刚刚叶延说什么,叫他“顾仙长”?
顾恒卿淡淡一瞥地上的丫儿,仍抽抽搭搭,泣下沾襟的。
叶延眼中划了一丝尴尬,微红着脸说:“这可能有个误会。”
“哦?”顾恒卿勾起嘴角。
一壶紫砂,斜倒一股香茶入杯,叶延将茶盏推与顾恒卿,道:“仙长,请。”
顾恒卿也不客气,略微提了提白纱,抿了口茶水。
叶延亦捧着茶,啜了啜。
顾恒卿开门见山道:“叶府一别,我在山中勤加修炼,有一段时间没见叶公子了。”
叶延笑道:“是呢,叶某甚是想念仙长,没想到今日竟有缘一见。”
顾恒卿问道:“那个丫儿……”
叶延摇头,苦苦一笑:“叶某若说只是想请丫儿唱个曲,并无别意,顾仙长可会相信?”
顾恒卿垂了下眼:“唔。”
叶延叹口气:“怎么说我也是已婚之人,少年时……虽然荒唐,可既已成家,怎会在外乱为?我不过在外面吃了顿饭,就腆着肚子回去,谁知那丫儿唱的好听,就想单独安静的听听,连晓得她会哭的那么伤心,那老人家也不小心被家奴打伤,唉!”
“那个叫赵棍的,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