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孝义怀里的胡林,听到胡孝义这带着酒气的话皱了皱眉。
熏到她了。
“行,叔我先带妹子过去。”杨树说着把自行车抬出门槛,下了台阶,放在地面。
胡孝义把胡林放到后座上,“你先去,爸后头就来。”
胡林没回答,视线看向了胡孝义后面,院子里追着过来的李爱花。
“你走了,妈怎么办?你还是留下来吧。”她自己清楚,伤得并不严重,不用让这么多人跑趟儿。
胡孝义听到胡林冷冷的话,酒劲儿上头的脑子清醒了些。
看着对他没什么表情的胡林,心里闪过一丝怪异。
“叔,卫生室也不远,要不我先带妹子过去瞅瞅。
情况严重的话我立马回来接你们过去,就几分钟的事儿,不耽搁。”
杨树听到胡林那平淡的语气,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
受伤了的孩子,会说这样的话?会用这样的语气?
也太早熟了吧!
这样一比较,大柱还真像个卡愣子。
杨树都这样说了,胡孝义也没什么好说的,应了下来。
胡林抓着后座铁架,杨树一蹬车轮子,两人就离开了。
胡孝义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身影,转身对上李爱花满脸焦急的神情,他上前去解释了一番。
把李爱花安抚下来,两人回客厅去等消息。
客厅被哄好的杨青还在抽抽嗒嗒的。
两家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说话。
认亲当天出这种事,多少都让人觉得晦气。
卫生室赵铭正给一人结算完医药费,还没歇口气儿,就看到杨树搀扶着胡林进来。
“咋了这是?”赵铭起身把胡林扶到椅子上坐着。
“不小心摔了一跤。”胡林淡淡的说着,仿佛摔跤的人不是她一般。
赵铭看向杨树。
这妮子是和杨家杠上了?
一年两次犯人家手里。
杨树接收到赵铭眼底那点子八卦的因子,有些尴尬的捎了捎头,“这,不小心从我家台阶上摔了。”
他们家和胡家这敏感关系,也不怪赵铭多想。
赵铭收回视线,看向胡林,“我看看。”
“骨头痛吗?”赵铭捏着胡林的腿骨,一寸一寸的往上走。
“不痛。”
捏到摔得狠的地方,胡林的脸色白上些许,眉头蹙起。
赵铭见小腿没事,又敲了敲胡林的大腿骨。
均得到骨头不痛的反馈后,赵铭起身,“行了,没啥事儿。我给你推点活血化淤的药油。”
“赵哥,妹子的医药费记在我家账上。”杨树见没伤到骨头,心里这才彻底放心了下来。
赵铭闻言一顿,挑了挑眉,“妹子?”
认亲了?
赵铭作为额外的知情人,对这个消息惊讶到有些骇然。
胡林什么德行,杨家和胡家那是什么级别的事儿,不可调和的地步,现在你说两家认亲了?
脑子没毛病吧!
“啊。”杨树不知道赵铭怎么会这么惊讶,他们两家认亲的事儿,村里人不是都知道的嘛。
赵铭看到杨树有些二愣的模样,机械的说了句,“恭喜啊。”
杨树笑了笑。
胡林见此,插话,“你—麻烦你现在回去跟我爸妈说一声。”
胡林刚一开口,发现用词不对,连忙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杨家不是胡孝义和李爱花,她以前上位者的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劲儿。
特别是对这些本身就是上位者的人来说。
他们更敏锐。
“诶,我待会儿回来接你。”
“谢谢。”
看着杨树走远了,赵铭才回过神来,拿上药油给胡林上药。
“难得啊!你还知道谢谢两个字的存在。”赵铭力度适中的推拿着。
胡林蹙眉,言语有些犀利,“我一直都知道。”
“怎么突然摔了?”赵铭原想调侃,胡林不接招儿,他也就转移了话题。
“雪天路滑,意外。”胡林不欲多解释。
赵铭想起了他看到过的,那利落的杀鸡手法。
“你还能出意外。”
意外这两个词儿,和胡林着实不搭配。
“那不然。”胡林状似有些抱怨的嘟囔,“要不是这破鞋穿不习惯,我怎么可能踩滑。”
说着胡林看了眼赵铭的鞋子。
皮革制的靴子。
即使看起来很旧了,那也能彰显眼前的人,曾经是什么样的家境。
“一年没穿,刚开始肯定会不适应,多注意点就好了。”
赵铭看着胡林脚上穿的,粗糙的芦花鞋。
让他想起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在看到家家户户的人都穿着这样的鞋子时,那一刻他才知道,
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他们大多数人连个冬天都不能体面的度过。
不仅如此,这看似纯白无暇的鹅毛飘雪,还是一道道催命符。
一个冬天过去,总有那么几个人,也随着冬天一同过去了。
“你这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了。要知道大多数人可是没有兔子皮毛来做内胆的。
他们只能塞稻草进去御寒,脚上能少生一个冻疮,他们就老高兴了。”
赵铭给积淤得有些肿胀的小腿推拿完,把药油递给胡林。
“一天两次,最近别剧烈运动,半个月,淤青就消下去了。”
胡林接过药油。
“这么冷的天儿,我上哪儿剧烈运动去,哪儿也没有炕上暖和。”
这里的冬天,着实难捱。
“对了,我二婶儿后边又来拿营养品了吗?”
拿得越多,胡春生才会越生气。
曹招娣看病本就花了不少钱,胡家今年又没拿到胡孝义的收益。
再看到孙芳芬偷偷花了钱,也不知胡春生气上头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那可是个把自己老爹都气死了的狠人!
她都开始有些期待除夕了。
“后来又拿了两罐。”
赵铭说起这个,像是在讲一个好笑的笑话,
“你们不是分出去过了嘛,我当时还问她来着。
我问她,你们不是分出过了嘛,怎么不让你们自己过来拿。
她在那儿扯了一通和你妈的姊妹情深。
又说你妈身体不好,来回路又远,她上山挖野菜时,就顺道给你们带过去了。”
胡林听得扯了扯嘴角,“你也是够闲的。”
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人唱大戏。
“我可不闲,最近我都要忙疯了好嘛!而且我明明是最忙的那个,年三十都还要上班!”
赵铭说着浑身散发出一股打工人的幽怨来。
“走了。”胡林看见门外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杨树,起身就走。
她可没有替人开解的心思。
溜之大吉。
杨树看到胡林出来,神情柔和,“来,我抱你上车。”
胡林瞅着比她要高些的后座,没有拒绝。
即使她能自己上去,她也不能这么做。
没有自保的能力之时,成为众矢之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两人回到杨家,就开饭了。
念着胡林小腿受伤了,因此杨家说的磕头这事儿也免了。
让胡林举了个躬,改口叫人,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杨井和他媳妇儿一人给了个大红包。
在上头的哥哥姐姐,杨树、杨甜也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杨青也给胡林准备了一大袋糖果,里面都是他的存货。
唯独杨老头儿,给了她一本书,定眼一看,《三字经》?
“多读书。”
胡林一抬眼就听见杨老头这话,言语间带着嫌弃。
看来她上次确实在他这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形象。
借着这来告诫她少学歪门邪道。
“知道了。”胡林乖乖的应着。
杨老头见此,稍稍满意了点。
学什么不好,去学趋炎附势,所幸人还小,心性还未定,还能掰过来。
饭后,杨井让杨树先用自行车把胡林送回去。
胡林到家后,回自己屋把收到的红包都拿了出来,一个个拆开来看有多少钱。
村长两口子给的红包里每个装了两块钱,杨树和杨甜的红包每个一块钱。
认个亲下来,净赚六块。
杨青给的糖果也不少,种类繁多,她不知道价格,不好估值。
这么看来,村长家是真有钱!
大手笔!
杨树在半道又把李爱花接上,送了回来。
李爱花到家后,受宠若惊的连连道谢。
眼瞅着天空乌沉沉的,就要黑了,杨树客套了几句,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胡孝义还在路上,胡林便生火,李爱花舀水,两人互相协助着,烧水洗漱。
胡孝义回来,自觉的去烧炕。
收拾完,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夜空中,零零碎碎的雪花又开始落下。
胡林躺在暖洋洋的炕床上,琢磨着要不要把到手的钱给李爱花保管。
现在家里,钱还挺多的。
年底结算剩五块,副业分红十块,她认亲得六块,共计二十一块。
年初时家里又要添置些必要的生活物资,调料、黄豆油、做衣服的布匹这些。
如果可以,营养品还是要继续吃,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样看来,家里这点钱是一点也不够用啊!
还是得勒紧裤腰带,紧巴巴的过活。
隔天,胡林就把手里的六块钱交给了李爱花。
李爱花又是一阵感动,连胡孝义也暗感欣慰。
在炕上过冬,真不是说说而已。
这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还有一半的时间在刮风。
风和日丽的天气也就那么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