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卡普兰奥一噎,要打架的气势也瞬间熄灭。
梦靖妖看厄利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嘶……这大哥,怎么看起来这么割裂呢?”
梦索点头附和:“而且不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最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她竟然在厄利生身上看到了一丝……
神性。
无视世间尘的淡漠的和不被人理解的卑微沉默,两种激烈对冲的气场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绝不是普通杀人疯子会有的。
“和我回家吧大哥,带上阿达普沃科,我不求你能理解我,我只要你们能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厄利生有气无力的说着,披在肩上的黑发随着动作上下滑动,手中棕木权杖上的红色宝石忽闪着诡异的光芒,就像莱特家族独有的红色双瞳一样。
“呵,厄利生,我不会再信你了。”卡普兰奥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握着十字权杖的手紧了紧。
“带着阿达普沃科和你一起回卡雅?痴心妄想,在这里,我能保证他的安全,放在你身边注定死于非命。”
“……那至少让我看他一眼。”厄利生顿了顿,说道。
可能是没想到厄利生态度放的这么软,卡普兰奥肉眼可见的感到不可思议。
“不行。”卡普兰奥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厄利生沉默不语,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两次,再次睁眼时眼底多了一丝阴狠。
“好,我不见他,我也不强迫你和我走,但你们必须告诉我欧茌·堂洛克林在哪里。”
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字,季维达托警觉性拉满。
“你找我王兄做什么。”季维达托紧盯着厄利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小孩子,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
梦索震惊于厄利生神态的转变,明明刚才念欧茌名字的时候还那般仇视,看向季维达托的时候眼神瞬间转为慈悲且淡漠。
为什么疯子会有这般神性?甚至堪比三位圣母,不,三位圣母都不及。
“卡普兰奥,你来说,我不为难小孩子。”
卡普兰奥警惕于厄利生对自己称呼的改变,缓慢开口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找他做什么。”
厄利生眼中的仇视突然加重,强压着怒意说道:“我要杀了他。”
“你还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意图,你明知道结果。”卡普兰奥调整回备战状态。
“既然如此……”厄利生神态放松,轻轻摇头:“没必要隐藏,同样,我也没必要为了欧茌和无辜者血战。”
他双手一摊,将权杖随意扔到地上:“虽然我不是靠这个东西来发起攻击,但我想至少这样可以表达我的态度。”
看到弟弟如此,卡普兰奥沉默半晌,也垂下手臂,不再用权杖指着厄利生。
“在这方面我一直相信你。”
“哈哈,我就知道哥哥不讨厌我。”厄利生歪头苦笑,朝卡普兰奥迈出的脚步在梦靖妖眼里显得格外沉重。
凯斯和季维达托死死盯着厄利生慢慢靠近,即便来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们也丝毫不敢放松。
厄利生近在咫尺,卡普兰奥却把手搭在了凯斯和季维达托的剑柄上。
“相信我。”
凯斯和季维达托对视一眼,放下武器,默默退到了屋子里面,关上了门。
“哥哥。”
厄利生趴到卡普兰奥肩头轻唤,两条灰白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卡普兰奥的身体,两人静默的拥抱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才有了动静。
“抱够了吧。”
“……”厄利生默默放下胳膊,但还是站在离卡普兰奥不到半尺的距离,几乎和贴着没区别。
卡普兰奥默许了这种行为,他开口似要发问,但被厄利生的声音拦在了半截。
“我知道,祭祀师反抗运动是哥哥你和耶洱瑞斯现在的国王联手指使的。”
感觉到面前人一瞬的惊栗,厄利生轻笑开口。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认清楚现状,到现在,你还觉得留在这里,当耶洱瑞斯看似高高在上的教皇,成为堂洛克林家族的左膀右臂是件好事吗?”
“哦,不对。”厄利生歪头:“堂洛克林氏应该只剩下欧茌和季维达托了吧,称不上什么家族了。”
卡普兰奥刚刚从厄利生的话中回过神,蹙眉道:“祭祀师反抗运动的惨烈结果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和季维达托联手只为制约你的疯狂行为。”
“唉……”厄利生摇头:“先不说季维达托和你联手是否带有其他意图,他毕竟是耶洱瑞斯的王,和你的母国有仇怨,你看,反抗运动之后,受到重创的是卡雅,你的家,而耶洱瑞斯丝毫不受影响。”
厄利生张开双臂,抬眼望向天空,身体像个女子一样优雅的往后转了一圈。
衣摆飞起,双臂顺势落下,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卡普兰奥的脸上。
“卡雅现在也没有精力要求耶洱瑞斯履行合约了,你的家园自顾不暇,但你还在帮敌人出谋划策。”
“厄利生!”卡普兰奥声调瞬间提高了几个度。他后退几步,闭眼深呼吸,抬手扶额压下情绪,让自己保持冷静。
“如果你想凭一张嘴把我气死,恐怕不行。”卡普兰奥放下手,声音恢复了平稳。
厄利生从头到尾保持着疲惫微笑的神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锤子敲打在卡普兰奥的心头。
“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厄利生淡淡说。
“可事实就是,一切都悲剧都是你造成的,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放弃,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卡普兰奥重拾坚定。
“你曾经暗中派人抢夺五华国人的事情暂且不谈,五华国重启防御后,我本以为你会就此罢休,没想到你居然不仅逼迫我让出大祭司的位置,还把主意打到了耶洱瑞斯的上。”
“哈哈,哥哥你也不是那么大义凛然嘛。”厄利生轻笑:“五华国和你没什么感情,你不也是没有插手管制吗?如果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耶洱瑞斯,那么你还会放任我这么长时间吗?”
他说着,缓缓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摞信纸。
“我看看,你和堂洛克林开始互相写信的时间在我派人捕捉实验体之前……”
“够了!把信纸还给我。”卡普兰奥试图用气势压过厄利生。
厄利生抬眼注视了他半晌,信纸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火舌贪婪的舔舐着周围一切可燃物,灰烬随风散去,落在了卡普兰奥的肩头。
“放心哥哥,我不会用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当成挟持你的条件。”
“只是我在想,如果你没有这么在意季维达托·堂洛克林,那么你还会和我站到对立面吗?”
“你杀人如麻,草菅人命,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不认识陛下,我也不会看着你走向不归路。”卡普兰奥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
“我想……如果一群五华国的刺客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要刺杀我,哥哥应该还是会挡住我面前的吧。”
看着卡普兰奥震惊的脸,厄利生笑得灿烂。
“好了,来谈点正事吧。”厄利生收敛表情,眼底还是那样如同一潭死水。
“欧茌,在哪儿?”
…………
‘他还真是锲而不舍,欧茌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啊?让厄利生追着他索命?’梦索忍不住吐槽。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哥来耶洱瑞斯根本就是借着找儿子的借口,追杀欧茌来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没事,在卡普兰奥这里好好的,也就没必要一定看一眼了。至于欧茌……我祝他好运。”
‘话说厄利生能准确找到阿达普沃科的位置,为啥欧茌他还得找人问?’
“陌生人哪儿能和亲儿子比?诅咒之力带来的血亲之间的气息感应可不是说说玩儿的,咱俩都没感受过,不熟悉也正常。”
这话说的,怪凄凉的哈,梦索心想。
两人的视线再次落到幻影身上。
“为什么找他。”厄利生低垂眼睫,沉声说道:“你应该很久没听到过阿维拉帕米的消息了吧。”
卡普兰奥疑惑,回道:“是,但是这和欧茌……”
他似乎预感到了不对劲,当初欧茌就是因为“欺骗”阿维拉帕米成为的卡雅国人质,但是耶洱瑞斯帝国所有人,包括季维达托都一致相信欧茌不会做欺骗女人的下作事情,就连阿维拉帕米自己都说是厄利生一开始就打算抓欧茌,不论欧茌是否和她产生联系,应该不会……
“哥哥不要听信耶洱瑞斯人的一面之词,我亲爱的女儿同样对我有误解。”厄利生似是一开始就知道卡普兰奥给欧茌开脱罪名的理由,目光冷淡。
“我的女儿,阿维拉帕米,为了帮助欧茌重新回到耶洱瑞斯,成为了卡雅的公开罪人。逃脱当日,神女像开口预言,阿维拉帕米被民众判处,献祭。”
“怎么……会……”卡普兰奥浑身发软,他明白献祭意味着什么。
忽然,卡普兰奥冲到厄利生面前,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我都已经把大祭司的位置让给你了,为什么你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不信你连保护好她的能力都没有,你干什么吃的!”
厄利生的衣领被死死拽住,剧烈的摇晃在梦索眼里感觉他都快散架了。
当事人反而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任凭自家哥哥发泄,直到卡普兰奥松开手,颓废的趴伏在厄利生胸口低声啜泣。
“欧茌同样被卡雅民众判处献祭,在崇尚自杀的国家,献祭已经是民众最大的仁慈。”
那声音就像叩问灵魂的幽灵,彻骨之寒。
卡普兰奥猛地抬头,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后推:“这是,仁慈?”
梦索似是想到了什么,甩下肩膀上的背包,伸手熟练的从包里掏出风物志。
‘我记得在第89页,找到了!’
“卡雅民众在最后一任大祭司登位后,开始崇尚自杀,凡是自愿选择献祭之人均被赋予‘贡献者’之名,其后代享受无上荣光。”
“献祭,即活刨献祭者之五脏六腑,取骨血做阵,将心,脑,肝,脾,肾分别装入罐中抽取生之力。抽取结束后交由大祭司,上承给叶海亚大人,用以治疗叶海亚大人的战伤。”
“能管这叫仁慈,卡雅国人那个时候就都已经疯成这样了吗?”梦靖妖蹙眉。
‘献祭这种方法是厄利生发明的吗?’梦索指尖轻挠下巴:‘如果献祭的全过程都是厄利生一手操办的,又有谁能保证他拿到这个……嗯……生之力,去干什么了?’
“哼,他应该没胆子从自家先启者手里抢东西的吧,不是卡普兰奥自己在书里写的吗?枬特·叶海亚,卡雅国的先启者,他们唯一的神明。”
‘好吧……’
梦索满腹怀疑,枬特·叶海亚是就连卡普兰奥和三位圣母都认可的,最温柔仁爱的先启者,她真的会心甘情愿的使用厄利生通过献祭得来的生之力吗?
两人交流的当口,厄利生开口了。
“欧茌我必须带走,他同样被判处献祭,如果我不把他带回民众面前,我没法向民众交代,现在的民众气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敢想。”
“休想。”卡普兰奥双目赤红,情绪确实前所未有的平静。
“即便知道阿维拉帕米是因为他才死的,你仍然要保护他吗?”厄利生回道:“哪怕,他有可能成为毁灭耶洱瑞斯的罪人。”
“……你什么意思?”
厄利生没有理会卡普兰奥的询问,反而低声念叨。
“放弃耶洱瑞斯,其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取得对抗命运的资格了。”
“这是曾经的‘我’留下的讯息。”
“哥哥,终末之战后的耶洱瑞斯已经没有未来了,本就是被抛弃的二代人类之国,又近乎失去了最有力量的机械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厄利生,你胆子大到擅自给一个古老帝国降下审判?”
卡普兰奥的眼神中带着探究,缓慢的开口:“借着话头,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嘴里的‘讯息’,‘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选择这么激进的方法去帮助叶海亚大人治疗。你应该最明白,要是叶海亚大人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东西,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竟然还真是给叶海亚治疗用了,他甚至为此欺瞒了叶海亚!’
梦索和梦靖妖同时感到了厄利生对目标的执着,通过书中描写了解先启者的地位和强大之后,即便不清楚他的目的,欺骗先启者的行为也称得上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两人可没有在移居者世界见过像书中所写的,仅凭一指之力就可以轻松毁灭一整个国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