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砖厂出来,沈忆秋已经在门卫室门前等了好一阵子。
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这时,门卫大爷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丫头,他们出来哩!”
沈忆秋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问道:“生意谈得咋样啦?”
仔细瞧去,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的。
沈卫东原本脸上还挂着喜悦笑容,一看到妹妹这副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成功了,不过……你这是去哪儿玩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说着,他双手扶着沈忆秋的肩膀,将她打了个转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见她衣服整齐干净,不像是被欺负过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宋朝云也注意到了沈忆秋的异样,关切地问道:“咋回事啊?是去派出所被批评了吗?”
沈忆秋轻轻摇了摇头,强打精神说道:“没有,我刚刚在派出所门口等了好久,他们才回来,说已经有人报过警了,是吃了王家的猪肉上吐下泻,去找他们要赔偿,结果赔偿没要到,还挨了一顿打。”
沈卫东这才知道妹妹去做了什么,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担忧与责备:“你们俩瞒着我去举报这事儿了?是不是被王家找麻烦了?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自己去呢?”
他一句接着一句,语速极快,沈忆秋根本插不上话。她生怕哥哥误会宋朝云,赶忙打断道:“你放心吧,他们不知道是我报的警。”
“那你这到底是咋了?”宋朝云追问道。
沈忆秋抬起手,捂住脸,试图遮挡住红肿的眼睛,提高音量说道:“说了没事!走吧,咱们回家。”
沈卫东太了解自己妹妹的脾气了,她要是不想说,谁也别想逼她开口。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回去让妈妈问问看了,“回去干啥?不是说大妮儿今天要去卫生所检查一下吗?”
想起昨天宋朝云吐得昏天黑地的样子,沈卫东一整晚都辗转难眠。
他好几次轻手轻脚地走到宋朝云家屋外,耳朵贴在门板上,生怕她夜里又难受起来。
直到清晨,听到宋长庆屋里传来响动,他才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回了家。
天刚蒙蒙亮,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醒妹妹,骑着自行车接上宋朝云,一同前往镇里。
沈忆秋昨天夜里还一直念叨着要带宋朝云去卫生所,可现在却像完全忘了这回事,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宋朝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和沈卫东对视一眼,随后,她转过头,笑着对沈忆秋说:“对啊,我也想去医院好好瞧瞧,没病最好,要是有病就早点治。我可接了三百份鸡蛋糕的单子,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沈忆秋瘪了瘪嘴,眼眶里又泛起了泪花,她拼命忍着,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哽咽着说:“那先说好,你等会儿可不能乱跑,看完医生咱们马上就走!”
看她这模样,多半和自己有关了!
宋朝云拍了拍沈忆秋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嗯,都听你的,我还要赚大钱呢,到时候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穿,开不开心?”
一抹红晕瞬间爬上沈忆秋的脸颊,她佯装生气地瞪了宋朝云一眼,说道:“别拿我当小孩子,我可比你还大两岁呢!”
“哦?”宋朝云故意装作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神情夸张,眼睛瞪得溜圆,“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比我大两岁呀?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呀!”
沈卫东在一旁看着她们俩的互动,心里暖烘烘的。
这两人感情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他甚至忍不住想,以后要是她们能当姑嫂,说不定家里都没自己插手的份儿了。
可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他慌乱地转移视线,看向别处,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卫东哥,”宋朝云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她伸出手,在沈卫东眼前挥了挥,“卫东哥,走啦。”
乡镇卫生院就在派出所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条黄土马路。
卫生院的围墙是用白色石膏粉刷的,围墙两侧写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等醒目的计划生育宣传标语。
中间是一道简易的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几人将自行车推进门内,找了个角落锁好,这才往里走去。
穿过坑洼不平的地坪,便能看到一座外墙斑驳的两层旧楼。
走进楼里,大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还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墙边摆放着几张脱漆的长椅,上面坐着几个面色疲惫的病人和家属,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挂号窗口小小的,沈卫东快步走过去,微微弯下腰,对着里面喊道:“大姐,请问一下,呕吐不舒服,挂哪个医生的号?”
里头的人连头都没抬一下,随手拿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窗台上,不耐烦地说:“填单子,挂号费两毛钱。”
宋朝云刚要上前去交钱,沈忆秋像触电一般,一把拽住她,神情紧张道:“你干啥去?”
从迈进卫生院的那一刻起,沈忆秋就一直左顾右盼,眼神里满是警惕与忌惮,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人。
宋朝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去交钱呢,你放心,我不乱跑。”
可还没等宋朝云站起身,沈卫东已经拿着填好的挂号单大步走了过来,他指了指左侧的走廊,说道:“内科在那边儿,咱们过去吧。”
沈忆秋听到这话,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紧紧握着宋朝云的胳膊,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右侧方向回头张望,一边跟着哥哥往诊室走去。
宋朝云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胳膊上的手却下意识地加重了力气,仿佛在阻止她。
无奈之下,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