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们的嬉笑声不断，彼此很快打成一片，在饭桌上捧着热乎乎的菜粥爱不释手。
在以前，解决温饱是他们一直面对的问题。
现在却能光明正大坐在桌子上，喝着菜粥，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
书房内，香炉里飘出来的烟雾缭绕。
沈鸢认真翻看账本，就目前来说，安济坊的库房可以让孩子们衣食无忧渡过两年，可两年后呢？她该怎么办？孩子们该怎么办？
虽然祖母留下的田地有三百多亩，可是在很多年前就以低价租给了家境困难的村民，一年的租金，连燕雀楼的一顿酒菜钱都抵扣不了。
而且要是想将田地收回来，并不容易。
沈鸢揉揉额角，觉得脑袋瓜子有些疼。
“小姐，还有五日就到元旦了，要为孩子们准备新衣吗？”宫里赐下来的于嬷嬷跨进门槛来问。
“当然要！除了他们的新衣和鞋子，还有女孩的发绳和头花，也都要置办新的。”
“都要新的……一人一套的话，就得二十五套。小姐莫要觉得老奴多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持续的有一笔这样大的支出，对以后，对婆家，实在是负担不起啊！”
沈鸢将账本合上，凝视着于嬷嬷静静解释：“安济坊不是我修来给世人看的，是给我自己看的。至于我嫁不嫁人，亦或是要嫁给谁？于嬷嬷这么关心的话，不如帮我物色物色吧？诶对了，我记得你有一个儿子在官衙里面当衙吏？人长的怎么样？不如帮我牵牵线？”
于嬷嬷尴尬一笑：“老奴的儿子……老奴那儿子不懂事也不听话，说什么在衙门当差，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三小姐要是自降身份嫁给他，实在是不划算！”
“无事，我喜欢不划算的事情。喏，就像你说的，给孩子们置办冬衣一共要二十五套，得花那么多钱，又没花在我身上，对我来说，可不就是不划算吗？于嬷嬷，你儿子都有什么喜好？性格怎么样？经常爱去哪里？”
“那个那个，老奴忽然记起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先退下了……”
看着于嬷嬷逃也似的离开，仿佛多待一秒就得要将她掏空，沈鸢抿唇一笑。
窗口处趴着三个小孩子见她慌乱离开，纷纷跳着跑进来，围在沈鸢的书案边又好奇又喜欢。
“鸢姐姐，你要给我们买新衣服？”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歪着脑袋问，稚嫩的眼睛里满是童真。
沈鸢笑道：“是啊，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给你买好不好？”
小丫头摇摇头，垂下的眼睫又透着一股伤心：“我不要花钱的东西，太贵了！我娘亲说总女孩子是赔钱货，也从来都不给我买新衣服，可奇怪的是，她总是抱着弟弟夸个不停！弟弟根本连话也不会说，咿咿呀呀的，就连撒尿娘亲也夸他，还给他买陶响球和拨浪鼓，我想玩，他们就吼我……”
沈鸢记得这个小丫头，好像叫做阿月，她是被亲生父母以给弟弟换取白米，以十五两银子卖出去的。
年纪小的她虽然不懂什么是偏爱，亲人留下的伤害无论如何也不能擦拭干净了。
而她的遭遇，是普遍的。
沈鸢摸着阿月乖顺的脸颊，轻声安慰：“在姐姐这里，不管是新衣服，还是好吃的，都可以满足你，好不好？”
“不会花很多钱吗？”她迷茫的问。
“会花很多钱，只要你们珍惜粮食，好好成长，就值得姐姐花钱。”
阿月抚上沈鸢微凉的手掌，甜甜地笑了：“鸢姐姐你真好！”
晚间以后，沈鸢在起居室内巡视一圈，确保每个孩子都有厚实的棉被，才安心离开安济坊。
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候在外边。
看清来人，沈鸢深吸一口气，语气清冷：“你平日没有公务的吗？”
裴忌仰头看了眼天色，紧抿着唇反问：“这个时候，我应该忙什么呢？”
他是掌管三军的都督。
早年间上过战场，履历奇功，万般艰辛方稳固住地位。
这两年来边境安稳，才得以有空待在京城。
粗略算算日子，等到明年开春，他就得离开京城了。
沈鸢望着漆黑的夜空，无语凝噎。
“带你去尝尝燕雀楼新研制的菜品。”他眼中隐含笑意。
沈鸢迟疑两秒，同意了。
她有一点私心。
想要请教裴忌如何将村民们的土地收回来。
如果放任不管，于她而言，收益甚少。
如果强制收回，恐怕会生出许多事端。
况且，当面祖母与村民们签订的租地合同是三年为期，到期不续。如今都过去多少年了？没人去追究，也没人主动找上门来续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或许，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灯火通明的燕雀楼，在漆黑的夜里万般注目。
裴忌提前订好厢房，点上一桌子沈鸢喜欢的菜品，又吩咐小厮将他们新研制的菜品呈上来。
不多时，一碟葱绿青翠的小炒菜出现在桌上。
“两位客官，请慢用。”
小厮退下后，沈鸢盯着青玉般的小菜愣住。
裴忌含笑问：“新菜品怎么样？”
沈鸢摇头：“不怎么样。”
其实，白瓷的盘中，只是一碟清爽的炒菜心。
除此之外，没了。
“你别看它样式简单，据说这菜心是从南方水运过来的，口感脆爽，唇齿留香。”
沈鸢浅浅尝了一口，再次摇头：“一般。”
裴忌笑了：“那你知道这碟菜卖多少钱吗？”
既是新品，肯定价格不少。
沈鸢随便猜了个数：“三两？”
裴忌摇头。
“五两？”
再次摇头。
“八两？”
裴忌凝着她：“十两。”
“疯了吧？这里才几根菜心？卖出如此天价？”
“它没有贵在味道，而是地位。前些日子因皇后随口称赞了一句，这道简单的白灼菜心就已经让城中百姓纷纷尝试，还因此改了一个名字，叫做白玉菩提。而白玉菩提似乎成了一种彰显地位的菜品，一夕之间，城中菜心紧缺，南方水运过来的路程太长，只能专程从周边地区采购新鲜菜心，一来一回的，价格自然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