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金骑士团与亡灵军团相撞的刹那，庞大的黑潮猛然震颤，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骑士们如同狂风暴雨般冲杀着亡灵，利刃所及之处，白骨崩裂，残骸四散。
他们如猛虎入羊群，悍然撕开亡灵军团的防线。
然而，这股锐不可当的攻势并未持续太久。若是活人组成的军队，或许早已被他们的疯狂气势所震慑，但这群敌人，是死者。
一名骑士被长枪贯穿大腿，随即脱离队伍。未等逃出多远，他的身体便在亡灵的潮水中被撕碎，化作碎骨尘埃。
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战场上。
又一名骑士倒下。
利剑断裂，鲜血溅落，又一名骑士消失。
“愿皇帝陛下荣耀永存！”
一名濒死的骑士在最后一刻死死缠住一名死亡骑士的脚踝。后者踉跄后退，而他的脚上，仍残留着那名骑士断裂的手腕。又一名骑士战死。再一名……
休金骑士团的冲锋势头，逐渐变得迟缓而微弱。
最终，他们彻底在那片翻腾的骸骨海洋中归于沉寂。
尤安在一片灼热之中睁开了双眼。
他的身体如火焰般炽热，又沉重得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了，这意味着，他的状态极不正常。
他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
空气中弥漫着灰烬与焦灼的气息。
随着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终于察觉到自己正被人背负着。
“迪尔蒙德……？”
“你终于醒了。”
“发生了什么？其他骑士呢？亡灵军团剿灭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要是记得，我还会问吗？”
迪尔蒙德沉默着，依旧稳稳地背负着尤安前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休金骑士团几乎全灭在那片白骨之中。到最后，只有你和我还活着。你因风暴的影响无法自由行动，被彻底包围。我当时以为，我们就要死在那里了。”
“然后呢？”
“有人在混乱中刺中了你的背。我甚至没看到是谁，因为你周围的刀剑足有数百把。我本以为你必死无疑，但就在那一刻，你所在之处，突然爆发出炽烈无比的火焰，狂猛得仿佛连天地都要焚尽。”
尤安的脑海中，隐约闪回起那模糊的记忆。
逐渐陷入黑暗的意识、猛然冲天的熊熊烈焰，以及瞬息之间被火海吞噬的亡灵军团……
火焰中的亡灵扭曲挣扎，发出刺耳的哀嚎，炽热的烈焰顺着狂风吞噬一切，将战场化作了真正的地狱。
然后，记忆的尽头停留在那个画面，燃烧的自己，被迪尔蒙德死死抓住，拖拽出灰烬地狱的瞬间。
“迪尔蒙德……”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尤安终于看清了迪尔蒙德的模样。
曾被称为“白发老骑士”的男人，如今却遍体焦黑，身上满是被炙烤过的痕迹。
仅仅是背影已如此惨烈，更何况正面迎火而上的部分……那副景象简直不敢想象。
尤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迪尔蒙德的身上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这说明，他的身体仍未冷却。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体温仍旧远高于常人，甚至在持续散发热量。
自己会感受到炙热，不只是因为身体状态异常，还因为体内仍然燃烧着火焰。
尤安缓缓调节自身的温度，让过高的体温逐渐降下。
“看来你恢复记忆了。”
尤安垂眸，发现自己浑身沾满鲜血，但那并非自己的血。
迪尔蒙德的后背，早已千疮百孔，如今又被烈焰灼烧得血肉模糊，满是焦痕与水泡。
他身上的伤口，被伊丹砍出的深深剑痕、与亡灵军团厮杀时留下的创口，以及如今被自己烧伤的痕迹，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骑士倒下，可他却仍旧稳稳地背着自己。
“我不是早就说过，落后的人就该被丢下吗？”
“别误会，我可没那么好心。”迪尔蒙德冷笑，“亡灵们对你的火焰避之不及，我只是打算把你直接塞进尼格拉托那家伙的嘴里，看他被烫得哇哇乱叫。光是想象那画面，我都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
尤安轻轻一笑：“听起来挺合理的。”
“这么说来，我向死神献上的第一份贡品，就是你这个臭小鬼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死神怕是会消化不良。”
两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尤安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有这种放松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比起那些遥远的过去，他们如今面对的敌人，或许并没有那么难缠。
每次置身致命的险境，他的内心反倒会前所未有的畅快，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迪尔蒙德，你今年多大了？”
“活得够久了。”
“听你这语气，那个当年结结巴巴的小毛头要是听见，怕是要让法雷尔笑掉大牙。”
迪尔蒙德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继续前行。他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也许吧。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大概会直接揍飞法雷尔的下巴。”他低声笑道，“毕竟，如今的我，比法雷尔死时年纪还大，没什么可自卑的。而且，想想看——法雷尔可是死在几个圣骑士手里，而我呢？说不定还能成为死神呢。啧，这么一想，我是不是更有资格嚣张一点？”
迪尔蒙德朗声大笑，笑声豪放而爽朗，尤安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法雷尔见到你，恐怕也会对你刮目相看，迪尔蒙德。”
“是啊。”
“皇帝陛下一定也会敬佩你。”
“别说笑了，陛下可是一口气灭了那些神灵。”
“不，我是认真的。”
迪尔蒙德微微侧首，回望着尤安。
他本以为这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可当他对上尤安的目光时，却发现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戏谑，反而满是笃定与认真。
“皇帝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他会敬佩你的勇气，歌颂你的功绩。我敢打赌。”
“……愚蠢。”
迪尔蒙德嗤笑一声，语气虽带着几分不屑，但眼中却没有丝毫不悦。
尤安望着他，心中既感到欣慰，又有些许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一直以来都深爱着自己的战友，敬重他们，视他们为朋友、为亲人。
他毫不怀疑，所有人也曾是这样想的。可是……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迪尔蒙德的目光忽然一凝，朝某个方向望去。
尤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你没听到？”
尤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这样的地方，听见别人无法察觉的声音？这种情况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立刻伸手，紧紧抓住了迪尔蒙德的肩膀。
“它在呼唤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不，它只是单纯地在叫我的名字而已。我很清楚那些试图引诱人的东西，但……嗯，这个声音刚刚在我们救回阿娜贝尔时，提供了帮助。我觉得，还是跟过去看看比较稳妥。一旦有异常，我们立刻撤退。”
迪尔蒙德语气坚定，显然心里已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