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中央,黑暗,猝然爆发。
短短瞬息之间,漆黑的暗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以吞噬日月的姿态,遮蔽天光,将整个天空染成浓郁的深黑。
尤安停下脚步,仰望着这一幕。
那团黑暗,宛如一棵疯狂生长的巨树,没有尽头般地蔓延,无声地侵蚀着天地。
四面八方,传来乌鸦凄厉的哀鸣,它们成群盘旋,振翅飞舞,如同一支在死亡之上起舞的黑色军队。
嗅到了鲜血与祭品的气息,乌鸦们纷纷降临海布登,静候死亡的盛宴。
但察觉到异样的,远不止这些乌鸦。
此刻,整个海布登城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战栗感,死亡,正在步步逼近,无形,却无可阻挡。
狂风呼啸,尤安站在风中,鼻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
那是沙漠的气息。
那是死亡的气息。
那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之味。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泪水,悄然滑落。
“拉斯......”
上一次神明踏足这片大地,究竟已过去了多久?
整个海布登,见过“神”的人,屈指可数。
早在皇帝陨落之前,神明便已被驱逐出帝国,皇帝穷尽一生,皆在与帝国疆界之外的神灵交战。
即便是曾亲身对抗过“神之军势”的迪尔蒙德,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
仅仅是那庞大衣袍的一角轻轻掠过,他们便被黑暗吞噬,坠入无尽的深渊。
在黑暗降临的刹那,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嗅觉。
休金骑士团与圣骑士们,无一例外地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干涸的、荒芜的、毫无生机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阿娜贝尔!”
迪尔蒙德焦急地唤着阿妮娅的名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要么因拉斯的遭遇陷入了震惊,要么是因为某种无形的力量,被彻底压制,无法动弹。
迪尔蒙德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尽管他自己同样感到震撼,但身为指挥官,他们早已习惯在战场之上压抑情绪,迎接未知的一切。
“迪尔蒙德大人!”
一道急促的喊声传来。
听到迪尔蒙德的声音后,一名骑士迅速向他靠近。
此刻,狂风怒号,黑暗弥漫,所有人的可视范围仅限于彼此可触及的距离。
当骑士终于看到迪尔蒙德的身影时,
他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安心之色。
“您果然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拉斯大人呢?”
迪尔蒙德沉默片刻,
目光深沉,缓缓开口:
“拉斯大人他……”
迪尔蒙德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吐出任何一个字。
但,事态发展至此,已然昭示了一件无可避免的事实:
拉斯体内,封印的死亡之神——尼格拉托,已然觉醒。
就在迪尔蒙德踌躇之际,
一名骑士的目光移向战场的一角。
他的目光尽头,
是一名静静伫立的死亡骑士。
“迪尔蒙德大人,我看到了……卡尔前辈!是不是该与他合流……?”
不等迪尔蒙德做出回应,骑士已迈步向死亡骑士走去。
死亡骑士缓缓转过头,漆黑的盔甲在死寂中泛起森然寒光。
踏。
厚重而冰冷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
迪尔蒙德的脑海深处,某段古老的记忆骤然浮现:
他初入骑士团时,是在南方战场上,与亡灵术士交锋的日子。
“不行!”
他猛然惊醒,厉声喝道。
然而,警告来得太迟。
噗嗤!
血光乍现。
骑士的颅骨被战刃当场劈裂,
半张脸翻开,露出碎裂的白骨与残存的血肉。
他临死的脸上,依旧残留着一丝震惊。
死亡骑士身上,已然不再燃烧蓝色的魂火。
取而代之的,是从全身裂隙中汹涌而出的无尽黑暗。
黑暗的另一端,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在尖叫,不知是敌是友,黑暗已吞噬一切,化作混乱的深渊。
无情、孤独的死亡,降临了。
唯一仍能传递的,
唯有声音。
“快找活人!不管是谁,先找到‘活着’的人类!”
死亡骑士沉默地凝视着迪尔蒙德,随后,迈开步伐,缓缓走入黑暗深处。
他要去往何方?心中作何思索?
迪尔蒙德已然不在意。
此刻,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拯救其他尚存的战友。
“别攻击圣骑士!亡灵已不再是我们的盟友!
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如果伊丹还在,也许还能与他并肩作战,共同抵御这场灾厄。
然而,伊丹已随拉斯一同,被黑暗吞噬。
他的生还,已不在考虑之列。
就在此刻,
“咔”
先前被劈裂的骑士,身体颤动了一下。
迪尔蒙德毫无侥幸之念。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骑士缓缓站起,裂开的颅骨间,粘稠的脑浆缓缓滴落,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怪异的嘶吼,彻底直起了身。
迪尔蒙德深吸一口气,举起了盾牌与战锤。
很沉重。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了,还能撑多久?
他苦笑了一下。
撑多久,又有何意义?
此刻,他面对的,乃是新时代降临的“神明”。
在皇帝崛起之前,众生皆是神灵的玩物。
如今,皇帝已亡,继承者们四散流离。
在这漆黑燃烧的终焉之中,谁,又能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