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接完电话,回到客栈内。
林申正端出一盘热乎乎的包子出来。
赵元元洗了手出来,一看到包子,马上拿出手机朋友圈先吃。
配文:“这还能知道我在国内还是国外?”
林申却也在此时接到电话,他一边对着电话答复,一边往兜里揣了两个包子,然后挂完电话就对着他们道。
“你们吃着,我去接两个客人。”
于欢赶忙把外出的帽子手套取过来,“又是被困住的?”
林申啃着包子口齿不清道:“嗯嗯。”
他把外套扣子扣到最后一颗,又带上遮风帽子,才对着他老婆笑嘻嘻道。
“等我回来吃晚饭。”
周舫也走了过来,边把外套穿上。
“哥,我跟你一起。”
“我也去。”
斯拉夫小哥虽然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从行动也能大概了解一二,于是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但是林申却执意把他留下。
“我们都出去,你帮我看家。”
南昭手捧着冒着热气的奶茶,隔着落地窗往院子里望去。
林自成和周舫一前一后地在雪地里,他们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深深浅浅的印记。
此时风雪更大,有呼啸的狂风在森林里回旋,天地白茫茫连成一片。
“没事的,你别担心。”
赵元元的声音在南昭身后响起。
南昭手中动作一顿。
“我才没有。”
赵元元走过来,轻飘飘瞥她一眼。
“你想什么脸上都写着呢。”
她也把目光投向窗外。
“刚刚我跟大姨聊过了,林哥的经验丰富着呢,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
“危险还是有的。”
于欢颜也走上来。
“这个林子里比外面想象的要复杂,我们搬来六年了都没有完全熟悉路线。”
“我懂你的妹妹,每次老林出去,我这心都没踏实过。”
“我没有……”
南昭猝不及防被安慰,而且还是在这样陌生的情况下,她便有些着急地想要辩解。
“我们不是……”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词穷,便在对面两人明晃晃的眼神下住了口。
客栈里有干柴烧的壁炉,南昭便绕开她们俩去了壁炉边,不时便给炉子里加点柴火。
于欢颜给两个小姑娘泡了她自己磨的咖啡,整座客栈便有奶茶的浓香夹杂着咖啡的丝丝苦涩香气在萦绕。
不多时,于欢颜接到电话,才说了两句就站了起来。
“不好了,说是他们其中一辆车落到林子悬崖里了。”
南昭登时也站起来!
于欢颜到底有许多经验,虽然脸色有些不好,但是也有条不紊地从柜台下取出自己的背包。
“你们别急,我熟悉一点,我先去打探。”
南昭也立马开始穿自己的外套,“我跟你去。”
赵元元左看右看一时也拿不了主意。
斯拉夫小哥此时却站了出来阻止她俩,说现在客栈只有自己一辆车,还是自己开车去能帮得上忙。
于欢颜咬牙决定姑且先都去看看。
漆黑的夜幕之下,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他们从客栈出来,上车后刚发动引擎,车子因为之前本就陷过一次,打了好几次才打燃,发动没多久又熄火,在雪地里发动了会儿也举步维艰。
南昭不停往车外看去,眼前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漆黑。
于欢颜也急的没办法了,给森林消防打了电话也被告知要明天一早才能进来,于是便二话不说回到客栈把客栈上方的强亮度灯打开。
灯光极亮,一经打开,可见范围也扩大了数倍不止。
南昭趁他们不注意,便独自往外走去。
当她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门外后的分叉路时,抬头对面不远处的盘山路上眺望。
远远的有一辆车的灯光出现在夜色里。
南昭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拂开脸上的雪花,又揉了揉双眼,竟然真的是林申那辆车。
她朝着他们挥手。
等到那辆车子开过来停下,车门打开却发现是她不认识的人,全是金发碧眼的陌生面孔。
南昭在那一刻心沉到湖底,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来,问他们是否见到两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们并不说英语,更像是某个海岛独特的语言。
因此双方鸡同鸭讲了半天,赵元元和于欢颜追上来时也没说明白,南昭就同于欢颜说想要借一下他们的车去找人。
于欢颜对他们的话也是一知半解。
只有赵元元想到用翻译软件,正当她拿出手机时,从车后方又传来两声响亮的车子刹车声。
“媳妇儿?”
林申从车上下来,大大咧咧地叫着于欢颜。
南昭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到了车里,此时林申开着的已经是一辆小轿车,车上前座后座都空无一人。
有种窒息感让南昭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
“南昭。”
有男人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南昭转头看过去。
周舫的身影从车子另一边车门外出现。
他身上的泥污几乎把本来的衣物颜色更改,脸上也有几点泥点子染在眉宇间,可是他却毫不在意,用手背草草擦了擦就落了下去。
这是重逢以后,周舫第一次叫南昭的名字。
周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我在这里。”
南昭觉得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
周舫的语气却和这冬夜的凉风一样,冷冷淡淡地没什么温度。
他们都把车子停在这里,众人已经都下了车,纷纷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林申夫妻俩朝着南昭他们招了招手,便笑脸吟吟地
周舫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走吧。”
“回去吃饭。”
南昭跟在他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他的足印。
客栈前面的旗子上挂着盏高亮度的灯,有一束极亮的灯光把他们这块地方照地亮如白昼。
南昭的视线被他的背影挡住,抬头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宽阔的肩,她低头不再多看,只是一脚踩住了他的影子。
南昭生长的城市虽然会下雪,但是只是小小的颗粒,最多在车顶上堆个小小的雪人就会融化,所以她对在雪地里徒步并不熟练。
此时的积雪已经堆积到小腿,南昭越走越费力,突然脚底像是踩到了什么的东西。
南昭一个没站稳,正面扑进了雪地,在白色大地上画了个“大字”。
猝不及防吃了满脸雪的南昭。
“……”
好像有点丢脸。
她以为周舫会用最初那种嘲讽的目光看她,或是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
可是她只是感受有一双手揽住她的双肩把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那双手就已离去。
南昭一眨眼,只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不再多看,只是撑起膝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
客栈里灯火通明,壁炉里的火焰徐徐燃烧。
林申守在门口,已经接过了丈母娘的大勺,给每一个进门的客人盛一碗姜汤。
赵元元再次感叹,这谁还能分的清国内国外?
她爸妈都没给她熬过姜汤。
于欢颜站在门口张望,见到周舫和南昭之后又是满含深意的一笑,打趣地问道:“你们俩是……?”
南昭想也没想就回道。
“不是。”
空气凝滞了片刻。
周舫负手站在一旁,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
赵元元还不知道这边的对话,她把姜汤当成饮料喝一饮而尽,还豪迈地说了声“干”。
回过头来才发现当事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待他们先进到屋内,她才小声问于欢颜。
“姐,这是怎么了?”
于欢颜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跟一脸懵懂的赵元元细说,只是跟林申感叹道年轻真好。
林申也笑起来,和他粗莽的行事作风相反,他本人其实是斯文儒雅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随之上扬,看起来有着很浓厚的书生气。
“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折腾我的。”
于欢颜也笑着“呸”了他一声。
“嘿你还不承认了。”
“那时候把我折腾地半条命都没了的人是不是你!”
“于欢颜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林申一把年纪还较上劲了,说着说着就当了真,一脸“今天我非要跟你说个明白”的表情追了上去。
*
南昭回到房间,换了一身更舒适的冰淇淋紫色针织衫套装。
她往后顺手带上了门。
从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刚刚还有些生疏的旅人们正各自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跳舞的跳舞。
还有一部分旅客临时充当了林申直播间里的背景板,不时发出阵阵喝彩之声给直播间捧场,他们听说今晚是除夕夜,也就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一个个也学着大姨也玻璃窗户上贴福字,还对着镜头别别扭扭地说着“新年好”。
斯拉夫小哥已经被林申的直播艺术吸引住,甚至还学着下载了app在线下了一单野生菌菇。
大堂的角落已经有新认识的朋友一起窝在沙发里打游戏了。
大姨浑厚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收拾收拾准备开饭了——”
长桌上的客人们来自世界各个国家,天南海北的旅人让这个客栈有了过年的氛围。
于欢颜和两个服务小哥拖着菜盘不停上菜,赵元元叫了一声南昭让她下楼。
等到南昭走到一楼,却听见于欢颜在问赵元元。
“看见小周了么?”
赵元元:“一直没见着呢。”
于欢颜又一把抓住端着盆汤圆的林申,“老林,小周去哪儿了?”
林申刚刚是徒手端汤圆盆的,一放下盆儿双手就止不住地往耳朵上摸,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好烫好烫好烫。”
他听见于欢颜的问话,抬眼正好看到走过来的南昭,眼珠一转就开了口道。
“这小子说要自己出山。”
“说自己在这儿,会更想不明白有些事儿。”
于欢颜惊呼一声,“他今天摔下山崖身上还有伤呢!”
林申:“那可不,你说那山崖虽然不高,但是是个人都得被划两道。”
林申说着便拉着于欢颜在位置上坐下,还招呼着一旁的赵元元和南昭坐下,还边让她们不用担心,说周舫那么大一个老大爷们儿随他去吧。
但是说完他又话锋一转,欲盖弥彰道。
“你说他胆儿大不大啊,不知道这里晚上有猛兽出没吗。”
“不过他刚出门,应该没走多远吧。”
*
晚宴正式开始。
南昭的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上轻叩,等了几分钟之后才跟赵元元说,说自己要回房间换件厚点的衣服。
赵元元已经快要被热出汗了。
她们这边有大姨亲手做的涮羊肉,专门为赵元元特供的客栈仅存存货。
闻言也只是让南昭快去快回,她会把所有羊肉都保护好的。
南昭跟大家说了句慢用就起身,她径直回到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把厚衣服加上,就从二楼外的露天走廊下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风雪漫天飞舞。
雪地里有一排明显的脚印还没有被白雪覆盖。
凛冽的寒风在她的耳边猎猎作响,风雪吹到她的眉睫和鼻头,
她明白林申的话中深意。
但是她不愿再多深究,只知道自己若是不出来这一趟,往后怕是会有遗憾。
“周舫——”
她的声音在雪原中回响,瑟瑟寒风最近她的喉腔。
她的眼睫上堆积了一层雪,因此有些看不清,密集的风雪迎面扑来,南昭的速度加快,又多走了两百米之后,眼前终于有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在雪夜里飞速狂奔,前方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屏着呼吸就冲了过去——
周舫像是刚刚停下,又像是等了她许久,
南昭:“你不要走。”
周舫低垂着眼睫注视着她。
南昭的鼻头已经被寒风吹得粉红。
她又道:“你不要闹别扭。”
他一瞬不瞬得看着她,但是一言不发,眸子里晦暗不明。
他的薄唇轻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南昭在他微微凛着的目光里,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他的视线穿过,有种情绪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她的心底盘旋,像是一滴滴的水珠逐渐汇集成了河海山川。
她倏地抬起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直视着周舫。
“我有话对你说。”
周舫的眸光深邃,微微牵了牵唇。
“嗯,说吧。”
南昭深深呼吸了几息,刺骨的寒风从鼻腔钻进她的喉骨。
但是她却浑然未觉。
“我想说的是,我一直,一直都很胆小。”
“我等着被人喜欢被人爱,希望那个人从天而降。”
“直接掉到我的身边来。”
南昭的眉毛和发丝上都结了层薄薄的冰霜,奔跑之后尚有一些语无伦次。
“我一直告诉自己的是,会有那么一个人的,我可以等。”
“可是直到那个人出现了,我却不敢相信。”
南昭顿了顿,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跟你吐露真实的我,这样懦弱的我,糟糕的我,自私的我。”
“我不敢相信会有人爱这样的我,还希望拥有一个赶不走的恋人。”
凌厉的冷风像是锋利的刀刃一样刮过南昭的脸颊,又掠过雪原撕扯上了树梢,最后才肆虐着奔向了远山。
周舫低垂着眼眸,声音在寒风里并不清晰。
他只是垂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南昭双眸认真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里直直站立了会儿,随后又有些泄气般的颓然。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话,应该要对你说才对。”
周舫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眼中有亮光燃起又熄灭。
“那么我的宝宝。”
“你凭什么认为。”
“我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