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窗户玻璃,在房间的地面上洒落斑驳的光影。
光影照在窗户下坐着的少女身上,让她的长发如绸缎一般,她的侧脸轮廓流畅,白皙细腻的肌肤像是刚剥出的鸡蛋。
“曾经我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说起以后我们的孩子,是要成为结为手足的。”
“再若是我和她能成为亲家,也不枉年少相识一场。”
“南昭你看,不知我家士申有没有这个福气?”
温如玉点到即止。
她能为她儿子做的也就这些了。
她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从那天晚上回来就开始魂不守舍。
同时又有些感慨,她儿子上次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还是他刚毕业没多久时拿到注册会计师那一次 。
可是自从他被老爷子勒令辞去了事务所的工作,被薅着回家继承了公司,他就像是没有了七情六欲。
他满心满眼只有公司业务,甚至还要为公司把自己给献出去。
钟士申自幼早慧,小小年纪的时候就一把年纪了。
跟他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想着给儿子帮扶一把,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能如他所愿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不成,以后南昭也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在外面被欺负了也有家里的长兄撑腰。
那她百年之后见到了文君,也算是对她有了个交待。
她这段时间派人去打听了南昭在外漂泊的旧事,那一页页的纸她真是不忍细看,她想着南昭在学校被同学霸凌忍气吞声的时候。
文君是不是也在天上急得团团转呢。
“老师……上次您看到周舫了。”
南昭谨慎地说完便端起瓷杯,是张嫂做的玫瑰花奶茶。
温如玉不愿听南昭这样生疏的称呼,非要听她叫一声“干妈”愿意。
她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让士申做小算了。”
南昭被并不算烫的奶茶生生呛到。
“咳咳。”
温如玉脸盲给南昭拍背,“怎么了?”
“您别开玩笑了。”
温如玉听了便笑。
“哪里是开玩笑?”
“嫩生生的小囡囡,竟然思想还没有我这个老太太放得开。”
南昭被温如玉毫不在意的语气逗得也跟着笑,又学着她的语气一本正经道。
“我看钟哥,挺有底线的。”
温如玉蹙眉,“他都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了他还有什么底线!”
她一说完,脑中的关卡便突然打通,联想起上次与儿子的电话内容,忽然双眼迸出欣喜的光芒,兴奋地直站起来拍手。
“哎呀,我的乖乖!”
“他爷爷要把孙子嫁到沈家,他沈家现在可有两个女儿了!”
“他老沈家要把那假女儿当成明珠,我温如玉可不是由着他们说了算的!”
她说着便把南昭从沙发上拉起来,围着她转了一圈,满脸的喜不自胜。
“南昭,我家孩子不喝酒不抽烟,母胎单身二十八年,除了赚钱没有其他的爱好,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南昭尚在云里雾里,实在没跟上温如玉的节奏。
她只是被温如玉牵着手,由着她的左右摆弄。
简直就要晕头转向了。
*
“我才不考虑!”
南昭忽然被这一声娇喝叫得神魂回归。
此时正是隔日周末。
南昭又被司机接到了沈家老宅,说是先生特意安排,一家人要多在一起吃饭交流感情。
她上午九点多的到的庄园,管家毕恭毕敬地将她迎进了主楼。
偌大的一楼客厅空空荡荡,连佣人都不见了踪影,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造型古朴的皮质沙发上。
她心里默默计算这座庄园的年纪,如果仔细算的话估计比她爷爷的年龄还要大。
“二小姐,先生和公子们今天一大早便去了公司,大小姐从昨晚还未回来,太太吩咐说请您在这里稍作等待,她与徐太太的电话结束了便很快下来。”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二点。
轻快的脚步声从南昭身后传来,是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咯吱声。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
徐婉晴迈着细碎的步子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和徐太太讲完电话竟然把我们昭昭过来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她的脸上端的是热切的笑。
“想着临近中午他们回来还有点时间,就睡了个回笼觉。”
今日的她依旧穿着典雅,丝质外衫上绣了两朵粉色的牡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个髻,插了支白玉兰一样的玉簪子。
南昭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顺着她的话头就道:“没关系的。”
她昨晚回家的时间其实并不晚,可是周舫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从来到了时间点就主动晚安的他愣是不肯挂。
她被他缠着做了点羞羞的事。
觉得新世界的门被打开了。
徐婉晴笑容滞了下,“你刚刚睡着了?”
南昭点头,“嗯,希望您刚刚睡的和我一样好。”
她刚刚睡着的时候还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到了那间同样比她爷爷年纪还要大的老房子,老房子里有一台旧式的三叶风扇正对着她扇。
那台风扇是看着她长大的,插上电的时候会嗡嗡嗡。
徐婉晴的笑容淡了些,“你就是被这样教育的?”
她说完就有佣人过来,佣人埋着头不敢张望,只是附身在她耳边轻语。
“二公子身边的傅公子差人回来知会,二公子飙车被带到了警察局,他已经上下打点过了让家里不要担心,只是晚上二公子的生日宴他们会稍晚到场。”
徐晚晴脸色骤变,不过她只是略略颔首,回过头时便恢复如初。
她抬眼看向南昭,却见刚才还睡眼惺忪的南昭,此刻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正在她的身后,直直地看着她。
两人的眼神对上。
南昭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二哥今天的生日,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徐晚晴脸上最后一抹笑容彻底褪去,声音也不复方才一般柔和,只是道:“怎么?”
南昭眉眼弯弯。
“不然我两手空空。”
“倒真要被人坐实没有教养了。”
*
“谁敢这么说我们南昭?”
忽然,从斜对面的门厅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南昭循着声音望去,沈学齐正从门口往里走。
徐婉晴已经快步迎了上去,顺势接过了沈学齐的西装外套。
“正和南昭说着玩儿呢你就回来了,孩子们呢,可跟着一起回来?”
她说完便咬住唇暗道自己多嘴,又想着老二那里有傅家小子在,消息应该还没有传的这么快。
谁知沈学齐的目光从南昭身上扫过,然后不轻不重地看了徐婉晴一眼。
“孩子们?”
“哼,你养的好儿子。”
“你再这样惯着老二,非把他养废了不可!”
这话对徐婉晴来说是分量极重的。
她恼恨沈学齐当着南昭不给她颜面,生气叫那个女人的亲女儿看了笑话,又不甘心她一手培养的老二与芊芊一个赛一个的不争气,唯一有出息的老大又自小与她疏远,只维持着表面上的亲缘。
愤怒、恨意、不甘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融合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将她将在架在火上来回翻滚着烘烤。
可她却只能生生地受着,将这团火焰闷在心口。
她堂堂徐氏唯一的女儿,从无名无份时就跟着他沈学齐,费尽心思嫁入沈家受人指点,原以为只要那个女人死了,他们就能双宿双栖过着神仙快活的日子。
可是婚后两年却发现她偏偏无法生养,只得从那个女人留下的三个孩子身上下功夫,还要忍受男人激情褪去后在外面继续寻花问柳的烦扰。
她处心积虑地将他的孩子养大,到后来却得到他这样一句评价。
沈学齐,你可还有一丝一毫良心?!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昔日一方豪绅的徐氏早已大势已去,沈家是她最后的依仗。
她现在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太太,只要她活着一天,沈家这艘大船就甩不下她。
她眼见着沈学齐带着南昭去到了餐厅,又换上如往日一般换上雍容的面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快走了几步便跟上去落了座。
“你大哥去了分公司巡视,晚上才能赶得回来,你到时要多与他接触。”
南昭坐在沈学齐的左侧,听到他这么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扫了默不作声的徐晚晴一眼,“开饭吧。”
餐厅正中央,朱红色的八角桌上,沈学齐态度亲和,给南昭加了两只虾仁,看着南昭细嚼慢咽,忽然发出了一声感慨。
“你妈妈当年最喜欢吃虾了。”
*
南昭停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学齐。
她从温如玉给的照片上见到过沈学齐年轻的样子。
当年的沈学齐和现在相比,看起来要清瘦许多,沈顾与那时的他有七八分相像,都是高大清秀的模样。
只是照片上年轻的沈学齐眼神清澈,现在却浑浊成了一团絮状物。
“当年我不给她剥虾壳的话,她是绝不肯动筷子的。”
南昭放下了筷子,她早上只喝了碗麦片,现在又觉得没那么饿了。
她担心自己的胃口。
更不愿再听陷入回忆的沈学齐的往事。
于是她眼神放空,无意识地略过桌对面的徐婉晴。
而这一眼却被沈学齐捕捉到,被他误诊为另外的含义。
沈学齐用手指了指徐婉晴。
“你可以叫她徐阿姨,她不是你亲妈,你亲妈可没这么臃肿。”
徐婉晴眼皮肉眼可见的一抖,她抿了抿唇并没有接话,只是汤勺在她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沈学齐悠悠地叹了口气,也不看她。
“文君当年的姿容,就是你拍马也不及的。”
徐婉晴闭了闭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都多大年纪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做什么,也不怕被孩子笑话。”
“再说了,姐姐天人之姿,我又如何能比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边,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的仪态。
沈学齐哼笑一声。
徐婉晴见他收了神色,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难得在家,心情也算不错,便在心里合计着不如趁此机会解决她从得知南昭消息以来,就一直盘桓在心的一桩心事。
她放软了声音,给沈学齐盛了碗清粥,然后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沈学齐却一直没有再动筷。
“学齐你看,芊芊的婚事?”
“芊芊年纪也到了,钟家老爷子也提过几回。”
“我看两家孩子平时倒还投缘,不如就趁热打铁,让他们先把这事给定下来如何?”
沈学齐眼眸微转:“钟家那小子,叫钟士申?”
他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头也微微点了点,“倒还算勤勉。”
南昭听到熟悉的名字,心想钟士申果然是个合格的打工人。
沈学齐沉吟一会儿,才说:“让芊芊考虑考虑,找个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话一说完,餐厅就忽然冲出道身影。
南昭眼前一花,就见沈芊芊不知从哪个方向冲了出来,转眼间就在徐婉晴身边的位置坐下。
“爸爸,我才不考虑!”
*
沈芊芊恳切地望着沈学齐。
“爸爸,我才不要和钟士申联姻!”
徐婉晴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今天屡次被拆台,脸都快被扫光了,于是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这孩子,说什么呢,你从前不是还追过你士申哥的么?”
沈芊芊昨晚彻夜未归,刚才回来的时候听管家的通风报信,她怕被一向严厉的沈学齐抓住。
她本想轻手轻脚地从餐厅外的走廊上二楼,便隔着墙在走廊的另一边偷听了会儿,没想到却好巧不巧地听到了关键信息。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徐婉晴见不惯沈芊芊这副不端正的样子,在外还好歹装一装有个温婉得体的名媛模样给,在家却给她一种感觉这个家里有两个沈回。
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但是仍然还怀着一丝希望,继续说:“那你上次还跟他出去?”
“妈妈你有没有感受过,和一只没有灵魂的花瓶呆在一起的感觉。”
“就像是太监逛青楼,有劲没处使啊。”
“算了,我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沈芊芊一脸的“你不懂”。
把徐婉晴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
沈芊芊说着便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有一道目光让她全身有些刺挠,于是便朝着那道目光望过去。
是南昭在看她。
沈芊芊眉毛一竖:“你看着我干什么野丫头?”
“沈芊芊!”
沈学齐厉声喝道。
沈芊芊悚然一抖,然后又小声地嘀咕:“又不是我给她起的,您要找就找二哥。”
南昭:“沈芊芊。”
沈芊芊再次被点名,点名的人她又很讨厌,于是便不耐烦地瞪了南昭一眼,声音也陡然增大。
“干嘛啊?”
南昭的眼神直直落在她的脖子上。
“我找了好久的项链。”
“好像落在你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