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司,云霄阁。
这里平常是白无常办公的地方!
宽大的厅堂内,朱漆大门紧闭,光线微暗,只有墙上的烛火摇曳跳动,映着殿内一座沉香木书案,案后端坐着一名身穿绣金蟒袍的中年男子。他气度沉稳如山岳,头顶黑色玉冠,微垂的眼睑下是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
——斩妖司都督,萧玄策。
此刻,他的气息却有些异常,周身一股强大的威压时而平稳如深海,时而翻腾如雷霆,感觉上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这是随时可能突破的特征。
萧玄策对面,斩妖司内务总管白无常,正低声禀报着近来的事务,神情肃然,眉眼间透着几分疲惫。旁边站着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着玄黑甲胄,肩负长剑,面容冷艳如霜,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正是封清漪。
气氛凝重,一室沉寂。
就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长安探头探脑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容:“那个……没打扰到诸位大佬商量国家大事吧?”
萧玄策抬头,威严的脸庞上顿时绽开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苏长安?来得正好。”
封清漪扫了他一眼,秀眉微蹙,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敲门?”
苏长安嘿嘿一笑:“这不是怕错过大场面么。”
白无常咳嗽一声,提醒道:“都督刚才提到你了。”
苏长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抬头望向萧玄策,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大人,萧总督好?”
萧玄策,微微一笑:“确实不错,至少,现在朝堂上都有人开始讨论你了。”
苏长安一愣,随即苦笑:“属下这小身板可经不起那些老狐狸的折腾,您老人家能不能挡着点?”
“挡着?”萧玄策摇了摇头,眼里透出出戏谑,“怕是挡不住了。你在京城闹的几件大事,现在都有人盯上了。尤其是妖商会的那笔钱,太扎眼了。”
苏长安神情一肃,随即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白无常接过话头,语气冷静:“斩妖司内部最近风言风语也不少。你从妖商会提了三成损耗,按理说没人能指摘,但朝廷的人就是不肯放过你。财帛动人心,这笔钱,你不出面,斩妖司要挡下来,怕也不容易。”
苏长安摸了摸鼻子,神情微妙:“说来说去,我现在是烫手山芋?”
封清漪冷哼一声,嗓音清冷:“你自己说呢?”
苏长安耸耸肩:“大人,你们总不会要舍车保帅吧?我这车……可是挺贵的。”
萧玄策淡然一笑,摆了摆手:“放心,我既然承诺保你,自然会保到底。但你现在太过于招摇,朝廷和斩妖司都需要你暂时避避风头。”
苏长安挑了挑眉:“避风头?去哪?”
白无常沉吟片刻,道:“最近京郊的崇文书院出了些事,附近百姓、学生都说有妖邪作祟,你不如乔装打扮,混进书院查一查。既能避风头,也能顺便立个功劳,等风波平息再回来。”
苏长安心中微微一震。
这巧合得太过诡异,自己刚打算去崇文书院查案,白无常竟然就给他安排了任务去书院。事情顺利到这个地步,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着他前进。
苏长安心底思绪翻涌,面上却挂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故作随意道:“既然是大人的安排,那我自然没问题。这也好,正好借机读读圣贤书,陶冶陶冶情操。”
白无常盯着苏长安,淡淡道:“你?读圣贤书?”
苏长安一本正经地笑道:“卑职可一直是斯文人。”
封清漪在一旁冷哼一声,满脸嫌弃。
萧玄策则微微一笑:“你去崇文书院,也算是以退为进。这段时间朝廷的风浪不小,你去避一避,也正好顺势而为。”
苏长安点头:“明白了,属下定当低调行事。”
萧玄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沉声道:“低调?苏长安,你真懂低调两个字怎么写?”
苏长安神色一正,信誓旦旦:“属下一直都是低调做人,只是这京城风浪太大,低调不起来。”
白无常嘴角微抽:“行了,别贫嘴,速速启程。”
“是。”
苏长安刚迈出斩妖司大门,迎面就看到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一顶破损的黑色软轿被数名捕快急急抬着,来势汹汹,几乎要撞上他。苏长安迅速侧身避开,轿内却传来一阵剧烈咳嗽,虚弱中透着痛楚。
这声音……
苏长安微微一愣,还未回神,一道冷峻的身影便紧随而至。许夜寒一袭飞鱼服满是尘埃,右臂用绷带吊在脖子上,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神情凝重如铁。
“许兄?”苏长安惊愕道。
许夜寒微顿,抬眼看见苏长安,冷峻的眉目稍稍一松,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欣慰:“苏长安。”
他简洁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苏长安跟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僻静处走去。
苏长安心中狐疑,却没多问,迅速跟了过去。
二人走到斩妖司偏院的阴影下,许夜寒停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转过身,声音低沉而严肃:“我们遇到了蚀日妖王。”
苏长安心头猛然一震,压低声音道:“蚀日妖王?”
许夜寒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冷硬如铁,只是眼底多了一丝复杂:“司正任不留……与他交手了。”
“任司正亲自出手?!”苏长安惊讶道,“结果如何?”
许夜寒沉默片刻,眉头微锁,语气更凝重:“妖王隐藏极深。一开始司正占上风,但关键时刻,蚀日妖王境界突然暴涨,直接突破至妖尊境界,任司正重伤。”
苏长安心跳猛然加速,瞳孔微缩:“妖尊?!”
许夜寒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愤懑,简短地点头:“司正险些陨落……不过,妖尊未下杀手,只是将我们逐一击伤。”
说到此处,他目光如剑,直视苏长安,冷静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蚀日妖王特意提及了你。他对你被追杀之事极为不满。”
“哦,他知道我被追杀的事情”
“是的,你被追杀的事情,青云镇有人流传,依然和青玉匣扯上关系”
苏长安随手捏起一片飘落的竹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看来蚀日妖王在青云镇的有眼线。”
他的语气不重,指尖捻动竹叶的动作也随意至极,但眼底,却掠过一抹深思的光。
许夜寒凝视着他:“你觉得这次截杀,是他做的?”
“不,不可能是他,可能恰恰相反。”苏长安摇摇头,慢条斯理地丢掉竹叶,“我有几个猜测,但还需要确认。”
他语气一顿,继而叹了口气,语调悠闲得仿佛在聊今晚的饭菜:“不过,现在整个局势变了,我已经无关紧要了。不会再有人杀我,难得清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许夜寒的眉心微微跳了下:“你这摸鱼的心态……也算是难得的优点,至少不会因为好奇或复仇心丢了性命。”
苏长安轻笑:“那当然。”
接着许夜寒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铁盒,冷峻的神情微微动容:“这是妖王临走时,暗中托我交给你的。”
苏长安眨了眨眼,看着那只乌沉沉的铁盒:“这是什么?”
“不清楚。”许夜寒简单道,“妖王说,对人族修炼有极大好处。他还特意叮嘱——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苏长安慢悠悠地接过铁盒,手指一转,掂了掂分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还有,妖王说——你干得很好。京城妖商会的事,他很欣赏。”
苏长安手上的铁盒微微一滞,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幽幽叹道:“……这阴货,演得也太深了吧?”
他抬眸,望着夜色中的竹林,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许兄,此事万不可外传。”他淡淡道。
“我知道。”许夜寒转身,像是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住,背对着苏长安,声音低沉:“小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苏长安低头,看着手中的铁盒,眉梢微挑,眼神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这蚀日妖王,不去角逐戏班子的头牌,简直屈才!在遗迹里装得苦大仇深,趁机揍了一顿刑狱司,现在倒好,还特意托人送礼,摆出一副“妖族领袖关爱小辈”的高姿态?
这出戏演得……自己差点就信了。
苏长安摸了摸下巴,眼神幽幽地盯着铁盒,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他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