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多日的夜辰，终于在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的那一刻，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抱着凌云霄哭得稀里哗啦的画面。
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场景，简直尴尬到脚趾抠地，堪称社死现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情绪会突然失控，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此刻，夜辰真有点不太想醒来了，心里想着，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好像也不错。
“醒来了就把药喝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夜辰循声望去，只见凌云霄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而周花花则端着一碗颜色像极了屎绿色的东西，满脸埋怨地朝他走来，那眼神仿佛在控诉：“再也不相信你了！”
夜辰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这一动作才发现，全身像被人拆碎重组了一般，疼痛难忍，喉咙也干痒得像被砂纸摩擦过。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虚弱到了何种程度。
可当他视线落在那碗药上时，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涌，实在难以接受。
真的像一碗绿色的大粪啊。
他心里直犯嘀咕，很有理由怀疑这药是被谁故意弄成这副恶心模样，专门来整他的。
夜辰身体遵循生存的本能朝后仰。
“喝！” 周花花态度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不要！” 夜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神里满是抗拒。
“嗯？！！！” 周花花直接跳上床，双手端着药碗，对着夜辰的嘴巴就往里倒，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夜辰又不敢真的用力推开她，只能被迫张开嘴巴，接受这 “强行投喂”。
他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副 “你不爱我了” 的委屈模样看着周花花。
周花花喂完药，狠狠瞪了夜辰一眼，跳下了床，拿着碗去洗碗了，那背影仿佛在说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夜辰真的好想吐，这药的味道，简直和吃了屎没什么两样，尽管他心里清楚这药对自己身体有好处。
夜辰目送着周花花离开，目光扫过客厅，看到坐在那里的婆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
可当房门关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涩。
“哥。” 夜辰轻声唤道。
“嗯。” 凌云霄随口应了一声，接着问道：“身体自我感觉怎么样？”
夜辰老老实实回答：“废了七成，现在能动还活着，都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凌云霄点了点头，又问：“后悔吗？”
夜辰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哪怕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那就行，人生就这么长，后悔的事情别做。” 凌云霄语重心长地说道。
夜辰敏锐地察觉到凌云霄言语中的低沉，不禁问道：“哥，你是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他本以为凌云霄会像上次一样沉默不语，可没想到，凌云霄在一阵沉默后，缓缓开口了。
“后悔的事吗？其实是件无能的事。” 凌云霄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前，双手仔细检查着夜辰的伤势，每检查一处，还顺手掰正夜辰错位的骨骼。
夜辰疼得龇牙咧嘴，心里直犯嘀咕。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云霄陷入了回忆，“当初我像你这般大，可能还要大一点的时候，在前线战场上已经小有名气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热血沸腾的峥嵘岁月。
“我的童年其实还没你好，我父母死得早，死在了源兽的脚下，而我侥幸活了下来，然后稀里糊涂地长大。“
说起自己的童年，凌云霄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在我和你有一点一样，就是天命不凡，所以我去了前线。当时就抱着反正一条烂命，干就完了的心态，一头扎了进去。”
“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前半生过得太惨了，我去前线没多久，就混得风生水起。”
凌云霄说着，鄙夷地瞥了夜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哪像你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夜辰翻了个白眼，不过心情倒是莫名好了一些。
“前线真的很不一样，那里的人不一样，女人更不一样。” 凌云霄继续回忆着。
“庸俗！” 夜辰抓住机会反驳，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也差不多。
凌云霄笑了笑，没有反驳。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意的东西可不就那么些嘛。
年轻的时候不想想，老了怎么想都没用了。
“战场的爱情来得太直接了，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良才俊杰，总是免不了受到热烈追捧的。”
这话夜辰确实难以反驳，凌云霄有实力，长得也英俊，尤其是现在一头白发，往大街上一站，不知道要惹得多少良家妇女和小女孩芳心荡漾。
再看看自己，虽然现在是个病秧子，但其实底子也不差。
“可是我吧，当时确实没有那份心思，辜负了不知道多少女人的心。每天就是杀源兽，然后锻炼变强，继续战斗，每天都生活在血腥之中。” 凌云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
“可是有一天，我刚从战场上回来，浑身沾满了一头战将级源兽的鲜血。我立马跑去老爷子那里，就想装个逼，年轻人嘛，刚经历生死之间极限突破，不去吹嘘吹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到这里，凌云霄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夜辰从未见过的温柔、怀念，甚至还有些腼腆的表情。
“那一天，是我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天。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给老爷子画像，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美极了，这就是我当时的第一反应。” 凌云霄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突然就开始猛烈跳动。”
凌云霄看着夜辰，认真地问道：“你懂这种感觉吗？”
夜辰撇了撇嘴，心里想着，他连女孩子的手都还没牵过，怎么可能懂这种心动的感觉。
但他还是点头。
“啧，一看你就不懂。” 凌云霄继续说道，“当时我一身血气，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怎么就不知道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来呢。我当时就想跑回去换衣服，结果那个死老头一点都不解风情，妈的，不会装作没看见让我先走，还生怕没人看到我似的，一个劲儿朝我招手。”
“我内心第一次如此忐忑地走了上去，说实话，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当时身上的血腥气很难闻，但是她当时看到我后，不但没有嫌弃，反而露出了一抹微笑，随即还专门上前，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给我脸上擦了擦.....”
凌云霄沉浸在回忆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夜辰看着凌云霄激动的样子，像一条疯狂摇尾巴的小狗，有点不解，低声喃喃：“至于吗...”
凌云霄原本谈兴正浓，可看了看夜辰这不解风情、毫无体会的傻样，瞬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总之，她后面成了你嫂子，再后面........” 凌云霄沉默了很久很久，那沉默里，藏着无尽的悲伤。
夜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这股悲伤经过时间的沉淀，被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可一旦被唤起，仍然是那么刻骨铭心般的悲痛。
“后来呢？” 夜辰低声问道。
“后来啊..” 凌云霄似乎不愿意回想那个画面，声音有些细微颤抖。
“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昏暗时刻。
“我太弱了，我太弱了啊，弱得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凌云霄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一切也都不必再说。
“嫂子她....” 夜辰话还没说完，凌云霄已经回答了他。
“活着！” 凌云霄眼神中满是坚定，那是一种极度偏执执着般的信念，“她还活着，也一定会活着！” 说完这句话，凌云霄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只是现在还无法醒过来罢了。”
夜辰了然。
两人同时有点沮丧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没多久，凌云霄便调整了回来，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告诉你，生活还得继续，她也好，你父母也好，都希望我们可以过得更好，终归是要走出来的。”
凌云霄拍了拍夜辰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其实连凌云霄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劝夜辰，因为好像他自己也未曾真正走出来。
夜辰缓缓滑倒在床上，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睡着了，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但嘴角却带着真挚的笑意。
原来我们都有一段无法释怀的往事。
谢谢你，凌云霄。
谢谢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