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还不谢过你姑母。”
贾母看着自己面前已经跪到蒲团上的小孙子,开口说道。
“是,祖母。”
“侄儿谢过姑母。”
宝玉听了祖母,应道之后,挺直身子,双手叠放,略侧身,对着姑母贾敏的方向,弯腰说道。
林夫人贾敏微笑着略一点头。
林如海看着宝玉膝下的蒲团,想起那日,自己把高几上的六安瓜片绿茶多喝了两口,离开荣国公府贾府的时候,便有岳母身边的贴身丫鬟等在大门旁,给自己送上了一整罐六安瓜片绿茶,同时还有一大盒子装着各种珍贵绿茶的木盒。敏儿像极了岳母,那果决是当家主母必不可少的一面,而温情则是她与岳母深厚的底色。
“好了,你倒是接着说一说,究竟为何我要放着那么多的好人家的好男儿不要,非要让我的宝贝外孙女嫁给你呢?”
贾母的声音瞬时又冷了回去,依旧严肃庄重地端坐着,继续着刚才的问题。
“祖母,孩儿定然在明年的春闱里考取进士,谋得稳定的前路,保障黛玉妹妹今后衣食无忧,受人尊重。”
宝玉低头想了想。别说那些财富金银了,自己有的黛玉妹妹都有,而且只多不少,还是说一说自己马上就能做到的吧。这眼下,自己能做的,而黛玉妹妹没有的,便是这朝廷的功名与官职了。有了功名,再有了官职,凭着荣国公府多年的经营与人脉积累,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地做好本分,不冒进,不党争,不结仇,便可一世平稳晋升,给妻女儿孙一个安稳富贵的人生。
“你倒是会取巧。我外孙女像是衣食有忧虑的人吗?她无论嫁给谁,这辈子光用嫁妆都用不完,哪里需要你给她保障什么衣食。更何况,我这外孙女,打理产业家业是没得说,就是做户部尚书也是绰绰有余,手里的产业必定月月有盈余,年年有增长。
至于尊重嘛,她长在钟鸣鼎食的书香世家,举止有度,处事有节,才貌双全,走到哪里世家夫人们就夸到哪里,别说在同辈女儿家里处处受人尊重,就是比她年长的姐姐们也是尊敬她的。还用你给什么尊重?
继续想。”
贾母缓缓说完,拿起手边四方桌上的青玉色茶盏,喝了几口依旧温烫的玫瑰花茶。原本紫红色的花瓣已经在滚烫的露水里全然舒展开来,若有似无的花香萦绕在舌尖鼻翼。贾母原本被小孙子宝玉折腾得吊起的心,此时已经慢慢安定下来。
贾敏看着被母亲说的没有一点脾气的侄儿宝玉,心里隐隐有些不忍。他到底还是年纪小,喜欢一个人,只顾着喜欢人的感情,也抑制不住这种本能的冲动。何况,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好孩子、好女孩儿,又有多少少年郎日夜面对着她能不心动呢?侄儿想娶黛玉,有这种心思,也是常理。
贾敏也拿起自己手边的玫瑰花茶,缓缓送入口中。她端茶盏的手势和角度,和她的母亲贾母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是一样的从容优雅,没有一丝刻意的不自然以及违和。
林如海听着岳母的话,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外甥宝玉叹息。宝玉啊宝玉,当初我娶你姑母的时候,可是比这还要难上几分呢。如今,你作为岳母的小孙子,要娶岳母的外孙女,已经是容易了不知道多少呢。虽然呢,我目前是没有要让我的女儿和你订亲的想法,谁让你刚才莽莽撞撞的就冲了进来,打扰了我和敏儿好不容易的静谧时光,又让她头痛了起来,但若是你表现得好,日后也真心真情始终不变,未必就没有可能。
毕竟,一看你便不可能去走武举的陆子,也不像你祖辈有当上武将的潜能,就算是给将帅做个参谋,也是不能的。那你必定便不会像武将一样随时有丢掉脑袋的危险,也不会有让黛玉为远征人的性命担忧的可能。
“祖母说的是。
孙儿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
我想说,孙儿对黛玉妹妹的真心和真情天地可鉴,不会比任何人少。对一个人有一生难忘的心动和深如海底的感情,便会想方设法地对一个人好。我想,若是黛玉妹妹嫁给我,我必定会拼上自己的性命一辈子对黛玉妹妹好的...”
......
“探春妹妹,外祖母呢?”
黛玉走进芍药院,看到探春正在树荫下弹筝。她等在花阴下,待她一曲奏完之后,才走上前去,问道。
“黛玉姐姐,你来了?”
“祖母?刚才姑母身边的人来,把祖母叫到姑母院子说话了。大概是姑母想着祖母马上就要走了,想多跟祖母说会儿话吧。”
“黛玉姐姐,你坐。”
探春听到黛玉的话,转身说道。她小巧的耳垂上缀着的栀子花形银底镶白珍珠耳线缓慢摆动,像是飘荡出一缕清雅的花香。穿过层层树叶的夏日阳光照在莹润的珍珠上,更衬得人花容月貌。
“原来是这样啊。今儿难得天气晴好,不似前些日子阴雨绵绵,想来问祖母,要不要去趟城外的道观呢。
都说那里的平安符最是灵验,想着给你们求几个,路上带着,这一路回京也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逢水有桥,遇山有路,一路没有寇盗,没有黑店。”
黛玉说着,坐到了探春旁边的长条白玉石凳上。石凳上铺着一个软硬刚好的玉簟面坐垫,淡竹绿色的坐面上隐隐有着菡萏的花纹。
其实是,黛玉许久未去那西山道观了,有些想念那里的素斋。那儿的烤麸黄花菜木耳素面、香菇笋片油面筋素面、素鸡雪菜毛豆素面最为出名,汤头鲜亮澄澈,味道鲜甜清净。炎炎夏日,面对蓊郁的青山、透亮的蓝天,吹着清凉的山风,坐在古朴光亮的木地板上,吃上一碗素面,然后在檐廊上的阴凉里盖着草帽睡上一个午觉,最是惬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