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在武陵山膳房里,掌勺老师傅已经把锅里的饭菜热了三遍了,结果被告知吃饭的人还在忙。百无聊赖的老师傅索性倚着灶台打起了盹儿。
十二岁的小童子见师父又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拔了他一根胡子。然后,厨房里爆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小童子被老师傅撵得满院子跑,一不小心就窜进了议事堂。
议事堂内,众人瞧见小童闯进来,有人稳如泰山,有人暗自揉肚子吧唧嘴,有人嘀嘀咕咕发牢骚,还有人趁乱偷嚼花生米。
李相夷注意到众人的反应,猛然记起大家都没吃中午饭。武林盟主没发话,其他人再饿也得自己忍着。
李相夷忽然就有点自责,为了缓和气氛,便对着小童打趣儿道:“小孩儿,你是做什么的?为何闯进议事堂?”
小童子面对满室武林豪杰竟毫不怯场,昂着头答道:“师父要打我,我没地方躲了,所以才躲进来。”
李相夷微笑着又问道:“哦?你师父为何要打你?”
小童子掩嘴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看到师父在偷懒,我就拔了他一根胡子,师父生气了所以才追着我打。”
李相夷觉得有趣,再问道:“你师父为偷懒呢?你师父又是做什么的?”
小童自豪道:“我师父是武陵山最厉害的厨子,他负责为新武林盟主烧菜,结果新武林盟主是个傻子,竟然不着急吃饭,害我师父守在灶前把饭菜热了三遍了,我师父犯困了就倚着灶台打盹儿,我怕师父被陈掌门责罚,就拔他的胡子给他提神。可惜师父一点都不领情,还骂我是孽徒。”
小童子的话音刚落,全场立刻响起哄堂大笑,有人调侃道:“小孩儿,你师父真不懂事,把你师父叫进来,我们给你做主。”
小童子轻哼一声冷下脸来,反驳道:“我师父才不是不懂事。依我看,不懂事的是你们这帮大门主大帮主大盟主,该吃饭的时候不去吃饭,连累我师父一把年纪还得守着灶台一遍一遍给你们热饭,困了也不能去睡觉。你们才是不懂事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法反驳,甚至有人在暗中幸灾乐祸。
李相夷轻咳一声,微笑道:“这位小弟弟说得在理,暂停议事,大家都去吃饭。”
众人如蒙大赦,草草恭维了李相夷几句就都跑了,生怕去晚了抢不上饭菜。
眨眼功夫,李相夷的身边就只剩下乔婉娩了,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武林盟主和武林盟主的夫人不必去挤饭堂,一会儿有专人盛好了饭菜端过来。
李相夷便握着乔婉娩的手,关切道:“阿娩,你也饿坏了吧?”
乔婉娩微笑道:“只是有一点饿。不过没关系,大事更要紧,晚一会儿吃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相夷戳穿道:“那群身强体壮的大男人都饿得受不了了,你就别逞强了。”
乔婉娩温柔地反问道:“那你呢?你是饿还是不饿呢?”
李相夷尴尬道:“我当然不饿了!不然我也不会忘记让大家吃饭啊。”
乔婉娩失笑摇头,也是无可奈何。
侍者送来了武林盟主和盟主夫人的专属饭菜。李相夷内功深厚的确不是很饿,因此没吃几口,乔婉娩吃的则相对较多。
吃完饭,大家继续商议问题,就在众人为江湖规矩各抒己见群情激昂时,乔婉娩却趴在案上几乎睡着了。
李相夷发现乔婉娩的情况不对劲,摇了摇她的肩膀,柔声道:“乔堂主,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乔婉娩闻言抬起头,勉强道:“我觉得头痛发冷,浑身没劲,我好像生病了。”
李相夷看她脸色蜡黄毫无血色,连忙为她把脉,发现她的脉象很古怪,不像喘症发作,反而像中毒。
李相夷一下子就气炸了,不由得厉声道:“陈万里!!”
陈万里吓了一大跳,但他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即提议让在座的精通医理的江湖同道为乔婉娩诊断一下。
燕归门的军师和银鹿山的二当家都是医道高手,他二人检查完乔婉娩的脉象后,共同断定她的确是中毒了。
此毒很常见,毒性不大,误食后会令人精神萎靡,如风寒感冒一样,毒性在三四个时辰后会自动消失。
陈万里派人检查了乔婉娩吃剩下的饭菜,果然在其中一道菜里找到了此毒。并顺藤摸瓜揪出了下毒之人。
下毒之人是个病秧子,是某个门派的副掌门,因为没有及时吃午饭导致他胃病犯了。于是他就想搞个恶作剧,报复一下李相夷。结果,李相夷根本没吃几口菜,所以没中毒。
陈万里把下毒之人抓了起来,等李相夷发落,然后遣散了众人。
李相夷将乔婉娩抱回了卧房,独自守在她的床边,心中一阵阵后怕。咬牙暗暗发誓,出门在外再也不敢大意了。
乔婉娩的神志已经模糊了,全身裹着厚厚的被子还一直打冷颤,睡不踏实又醒不过来,嘴里还呓语不断。
李相夷仔细听了一会儿,只分辨出了几个字:白云寺。
乔婉娩经常去的寺院是灵川县的法雨寺,梦里却一直念叨着白云寺,而灵川县附近并没有白云寺,这让李相夷很疑惑。
这时,方多病终于从李莲花手底下成功逃脱,刚回到武陵山就听说乔婉娩中毒的事情,于是立即赶过来探望。
李相夷见方多病来了,便问道:“方小宝,你听过白云寺吗?”
方多病答道:“中原各地有好几座白云寺,你要问哪一个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不踏实。”李相夷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乔婉娩。
乔婉娩在朦胧中听见了李相夷的话,强打精神睁开眼睛,死死抓着李相夷的手,殷切道:“相夷,我要去白云寺,我要去白云寺,我看见她了。她,她改了名字。”
李相夷担忧道:“阿娩,你快醒醒。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只去过法雨寺。何来的白云寺啊?”
乔婉娩挣扎着坐起来,坚持道:“我没糊涂,我真的看见她了,她就在白云寺。”
李相夷心疼地将乔婉娩揽进怀里,软言问道:“阿娩,灵川县附近方圆二百里只有一座法雨寺,你要去哪个白云寺呀?”
乔婉娩紧紧抓着李相夷的胳膊,不甘心道:“不,不,一定有白云寺,她就在白云寺,她还活着……”
李相夷心中一惊,迟疑道:“你是说另一个乔婉娩还活着?”
乔婉娩连忙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身子一软,彻底晕过去了。
“阿娩!”李相夷搂紧乔婉娩,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可乔婉娩就像死了一样,没有气息没有脉搏,唯有身体还是温热的。
李相夷被吓得心都要碎了,唯有死死抱着乔婉娩,怎么都不肯撒手。
方多病忽然急中生智,分析道:“我观察乔姑娘的样子,可能不仅仅是中毒的反应。她既然想去白云寺,我们就去找到那个白云寺,相信一切谜团一定会随之解开。”
李相夷沉声道:“你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找到那个白云寺吗?”
方多病灵机一动,答道:“有!李莲花刚刚得到一张时下最新的舆图!上面记载的非常详细,我这就去把李莲花叫来。”
“不用。”李相夷已抱起了乔婉娩,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我们直接去莲花楼!立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