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山里的空屋只能等天明再收拾,李莲花只好跟李相夷暂住一间屋子。
云隐山的夜晚格外幽冷,树木森森遮天蔽月,虫鸣蛙叫不绝于耳,而且还特别大声。
李相夷看着屋里的两张床,解释道:“李莲花,这是我和师兄共同的房间。靠窗的这张床夜里能听见外面的虫子叫,靠里面的这张会比较安静,你睡里边,我睡窗边。”
李莲花微微一笑,指了指窗边道:“我倒是觉得窗边的位置比较好,虫叫声也很好听。不如,让我来睡窗边的位置吧。”
李相夷把少师剑放到里侧的床头上,无奈道:“既然你愿意,那就让给你吧。我睡师兄的床。”
“那就多谢李门主了。”说着,李莲花已开始动手铺被褥。这可是他魂牵梦萦了十几年的床铺啊。
李相夷本也准备铺床,听到李莲花客套的话语,不由得顿住动作,不悦道:“你还叫我李门主?我们现在可是同门师兄弟了。就算不论齿序与入门先后,你也不适合跟我这般疏离吧?”
“哎哟。瞧瞧我这记性。”李莲花心虚地抹了一下鼻尖,斟酌着商量道:“不如这样,你还叫我李莲花,我以后就唤你李相夷,如何?”
李相夷抱着双臂在床边坐下,含笑望着他,道:“论年纪,你长于我;论武功,我高于你;论拜师先后,我还是先于你,所以我很赞成你的决定。”
李莲花耸耸肩,微笑道:“这样自是最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都该休息了。”
李相夷还想再聊一会儿,奈何李莲花已经哈欠连天,着手宽衣解带了。他只好继续铺被褥,把话题留给明天再聊。
云隐山每到深秋时节,夜晚的虫鸣声都格外响亮,李莲花吹熄蜡烛躺进被窝里,久违多年的感觉令他心安。
半睡半醒之间,李莲花忽然睁开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这间屋子里还陈放着一个木箱子,那里面都是单孤刀的私人物品。准确说,是李相夷送给单孤刀的东西。
李莲花想起这个顿时睡意全无,不知不觉变重的呼吸声惊动了李相夷,他好奇道:“李莲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莲花迟滞了一瞬,敷衍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转念就又不记得了。”
李相夷暗笑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李莲花却彻底失眠了,为了不打扰李相夷睡觉,他只是安静地躺着,一直熬到了天亮时,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清晨,漆木山特意起了一个大早,他准备收拾一间空屋给李莲花住。芩婆做好早饭后,也与漆木山一起收拾屋子。
两人在打扫床铺的时候,漆木山突然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这记性,相夷都定亲了,咱们得再盖一间屋子专门留给相夷和他的媳妇住。不对,是给三个徒弟各预备一间屋子,让他们以后带着媳妇回来住。”
芩婆白了老头子一眼,笑道:“你总算还知道操心正事!相夷虽然还年纪小,不过既然已经与乔姑娘定亲,他又没了亲生父母,咱们作为师父师母就得多替他操点心了。”
漆木山拄着笤帚赞成道:“老婆子,还是你细心。相夷这孩子啊,哪都好!就是心气太高,玩心太重。不过啊,相夷是个有责任心又上进的孩子,等他上了年岁自然就会收敛。晚些成婚没什么不好。”
芩婆无奈道:“可是相夷已经定婚了,而且乔姑娘比相夷还年长一岁,怎么好叫人家姑娘一直干等下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漆木山忍不住挠头,也犯了愁,嗔道:“臭小子,这么点年纪就知道追姑娘,也不知跟谁学的?”
芩婆含笑道:“依我看啊,不如我们下山一趟,随相夷去四顾门小住几日,一方面可以帮相夷安抚乔姑娘,同时还可以看看孤刀。你觉得呢?”
漆木山眼睛一亮,赞道:“好主意,好好。你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两全其美。”
芩婆一派淡定道:“我只是出于为人师母的考虑,想帮相夷多关心我那徒弟媳妇。至于孤刀,有些事我正要当面问问他。”
漆木山点头会意,压低声音道:“你也觉得孤刀是存了加害相夷的心思?”
芩婆没有回答,只叹气道:“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孤刀上山时十三岁,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思想,错过了最宜教化的年纪,他幼年混迹市井本就心性有缺失,可到了我们手底下,唉……”
芩婆的叹息满含懊悔与无奈。
漆木山忍不住问道:“芩娘,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怎么老觉得你不太正常呢?”
芩婆抡了一下笤帚,瞪道:“你才不正常!再胡说当心我揍你!”
“好好好,我错了,我说错了。”漆木山打了一个哆嗦,乖乖地转身去扫床板了。
芩婆笑看着丈夫的背影,心底默默道:老头子,难得我们还能重聚一次,我会好好珍惜这三年时光。
“师娘,师父!原来你们在这里。”李相夷快步闯进屋内,焦急道:“师娘,快去看看李莲花,他生病了。”
“怎么回事?”芩婆闻言立即往外走,漆木山丢下笤帚紧随其后,边走边疑惑道:“莲花身体单薄,会不会是着凉了?”
李相夷道:“看李莲花的样子不像着凉,更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漆木山道:“那就奇怪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李相夷道:“我见过一次他发病,那时候他独自制住了一窝土匪。不久之后也病了一场,当时我就守在他身边。”
芩婆闻言脚步更快了,漆木山也不再多说了,李相夷速度最快,走在最前面。
屋内,李莲花平躺在床上,睡颜十分痛苦挣扎,面色一阵白一阵青。任谁也唤不醒他。
芩婆诊过李莲花的脉之后,稍微定了定神,才向李相夷和漆木山解释道:“莲花没有大碍,只是做噩梦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等他自己醒来就没事了。”
漆木山弯腰端详着李莲花,质疑道:“看这样子,莲花应该是受伤了,你怎么说没事?”说罢,把芩婆拽到旁边,他亲自上手探李莲花的脉象。
芩婆抬起手想阻止又放下了。
李莲花的情况就是碧茶之毒入脑后的症状,若非这问津阵有养神安魂的奇效,李莲花早已疯魔而死了。如今,李莲花体内没有毒,只剩下浑身的内伤。
当初大家找到李莲花时,芩婆又起了以命换命的心思,是李莲花拼死顽抗,逼得芩婆只好歇了这个念头。
后来无了和尚及时出现,为李莲花开启了问津阵,此法疗程漫长,吉凶参半,护阵之人必须武功高强,且是李莲花信任之人。
所以,笛飞声和方多病留在外面守护阵坛,无了和尚与芩婆则是入阵守护李莲花。
这些事情,任漆木山再厉害,也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