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正面回答,而是不耐烦的直接为她裹上裘衣后,缓缓道。
“带你这个出身矜贵的苍南公主,好好感受一下我们北境的风土人情。”
俞昭儿心头一紧,这个死变态不会又要开始折磨她吧。
可她仔细想了想又不可能,他要真想折磨她,怎么还会给她裘衣,昨晚她可是穿着单衣被架走的。
而且,有出门的机会,肯定要抓住啊。
熟悉熟悉周边的位置环境,好为以后的逃走做打算。
“好。”
寒风呼啸,雪花如刀片般割裂着天空,大地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世界一片银白。
马车的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俞昭儿悄悄撩开帘子,观察环境,研究逃亡路线。
可映入眼前的场景让她心头一震。
这里的房屋低矮而简陋,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百姓们裹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虽然衣物看上去还算保暖,但他们的眼神中却个个透着疲惫与饥饿。
马车路过一间破败的庙堂门口,门柱的两边堆着一个高高的雪堆。
俞昭儿有些纳闷,这庙堂门口为什么要摞这么大一个雪堆呢。
直到她的目光瞥到了那雪堆下面露出来的一截被冻的黑紫的手。
“贺兰奇,那里有具尸体。”
她脱口而出,可男人却没什么反应,定定的看着她。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那里有尸体啊,你不是将军吗?你不管管吗?”
“那尸体被埋在雪下面,肯定是杀人藏尸啊。”
男人淡淡道,“那里都是尸体。”
“什么?”俞昭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瞳孔颤动,“你是说,刚才那一堆都是尸体?”
“嗯。”
“为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尸体为什么要放在庙堂的门口?这是你们北境的什么风俗吗?”
贺兰奇双手环胸,面上没什么波动,他像是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缓缓开口。
“那些都是北境的子民,被活活饿死的。”
“他们的亲人便会将尸体放在庙堂门口,祈求来生不要出生在北境。”
俞昭儿瞪大眼睛,“饿死的?”
她再次掀开帘子,她小时候挨过饿,知道那个滋味。
苍南国也有饿死的人,但大部分还是会找机会努力生存下来。
就像她,会去酒楼后门蹲着,等人家不要的剩菜剩饭吃。
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想办法生存吗?
可她仔细观察了街道两边的商铺,有药房,有客栈,有挂满毛皮的衣铺,有打造兵器的铁匠铺。
可就是没有酒楼,街边连个摆摊卖小吃的商贩都没有。
为什么?北境的子民平时都吃些什么?他们靠什么生存?
“公主殿下,可瞧出什么异常了么?”
俞昭儿皱眉,他是刻意带她来看这些的,是想激起她的同情怜悯?
“严冬难熬,待到了春日不就好了么?”
她的话让男人愣了一下,她看到了男人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惊诧神情。
男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有些凄凉,半晌,他低声道。
“高贵的公主殿下,北境是没有春天的。”
这下轮到俞昭儿愣住了,她知道北境气候恶劣,但没想到这里十年如一日都是严寒。
难怪百姓个个面黄肌瘦,在这个环境下,能有什么作物可以产出?
食物短缺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
马车兜了半天后,又回到了将军府。
俞昭儿浑浑噩噩回过神,发现已经有家丁端了食物上桌。
她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默默将右手的纱布解开了些。
随后,盯着桌上那一盘红通通的肉讥讽道。
“到底是将军哦,百姓都饿死了,你还能吃上肉。”
贺兰奇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托公主殿下的福,这可是政南帝赏的,让我好生照顾你。”
俞昭儿紧紧盯着他,不至于吧?他的意思是,平日里他连肉也吃不上?
他可是北境的大将军啊,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
“那...你们平日里吃什么?那些百姓平日里吃什么?”
贺兰奇将手边的一盘子白色的东西推了过来。
俞昭儿挑眉,“萝卜?”
男人没抬眼,大口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芜菁。”
俞昭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就吃这个?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食物吗?”
“有,蚕豆,黑麦,但都十分昂贵,百姓们可吃不起。”
俞昭儿“哦”了一声,将这白色的食物放进嘴里。
嚼了两口,就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人吃的?这么难吃,还不放盐?”
贺兰奇放下筷子,一只手撑住额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公主殿下,你知道北境的盐多少银子一斗吗?”
“多少?”
“四十两。”
俞昭儿瞪大眼睛,四十两,这个价格就算在苍南也是高价,寻常百姓根本就买不起的。
她想了想,也放下筷子。
“你是故意的,就算是四十两一斗,寻常百姓吃不起,我不信你一个将军府买不起盐。”
贺兰奇点头,“对,我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让公主殿下,了解了解咱们北境的子民真实的生活条件。”
“你说我们北境刻意挑衅,你说我侵略抢夺物资残忍,可我不这么做,北境的子民就永远过着这样的生活。”
“每天都有百姓饿死,被丢在庙堂门口,依公主看,如何才能破局呢?”
俞昭儿涨红了脸,“你们北境子民固然可怜,但都是你们皇帝的错,我还头一次看到强盗还能说自己无辜的道理。”
“是你们北境的皇帝无能,是他昏庸无道,所以才让你们的子民过着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们北境走向灭亡,全都是他造成的。”
“啪”的一声,贺兰奇重重一拍桌子。
“大胆。”
“你别以为你是苍南国的公主就可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告诉你,我现在好生待你,是给你机会,也是在给两国百姓争取机会。”
“如若开战,北境固然会伤亡惨重,但你以为你们苍南就能好到哪里去吗?”
“西边的原川国早就虎视眈眈,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你以为灭了北境,苍南国就太平了吗?”
俞昭儿瞪着眼睛看着他说完,咬牙,“愚忠。”
“你说什么?”贺兰奇捏着拳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愚忠,说你蠢笨如猪,就算再说一百遍一千遍也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