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谢府宴客大厅外。
婢子们低头垂脸,端着各色茶水、点心,轻手轻脚地穿过通廊。
一个婢子心中紧张,差点在门槛处绊倒。
“啧!慢点走!今儿这可是宫中来的贵客,最讲究礼数,你们都好好地把茶水送进去,别出幺蛾子,小心掉脑袋!”管家瞪了她一眼,低声训诫道。
“是,是。”
婢子们都面露激动之色,端茶的手有些发抖。
一进奢华的大厅,先觉得温暖,再能嗅到蔬果花卉的芳香,却不见蔬果和花卉,那是因为仆人们拿了冬日稀缺的新鲜水果熏制、烘烤,每日一换,才有了这清新的香甜味。
抬头,第一眼能看到一对流光溢彩的七彩琉璃瓶,那是御赐的宝物,放在正中央的檀木底座上。
不说主座,连客座也是雕工精致的檀木椅子,上铺着华贵的狐皮毛毯,脚下踩的地毯上用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三宝花纹。
谢尚书和尚书夫人正满脸笑意迎着宫里来的贵客。
上座坐着一位一身白袍的男子,举手投足间十分矜贵,衣袍上翻腾于云间的金龙纹路隐约可见。
见这衣袍,别说普通官员,便是皇亲贵胄见了他,也少不得要给他三分笑脸。
“龙司大人太客气了,竟拨冗前来,亲自将赏赐送到寒舍,实在是我们的荣幸,让我们这蓬荜生辉,”谢尚书殷勤道,“贵妃娘娘喜得龙胎,皇上不仅在宫中设宴庆贺,还赏赐百官,可见皇上对娘娘的恩宠是头一份的。我们未能入宫亲自道喜,还沾了娘娘的光,羞愧,实在是羞愧。”
“尚书大人不必自轻,”龙司勾唇,道,“您备下的礼物,娘娘喜欢得紧。您得了娘娘的青眼,娘娘也会想着你们谢家的子女。可见是,心意相通了。此次,我亲自前来,便是邀请谢府的小姐去宫宴,为贵妃娘娘庆贺。”
说罢,他看向谢府两位未出阁的闺秀。
谢璇和谢珠同坐在一侧,低眉垂眼,容貌妍好。
一眼看过去,谢璇气质清新脱俗,一身绣了雪梅的鹅毛袄子,领口的貂绒水头十足,暖意绒绒,她头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兰花簪,耳坠亦是配套的白玉坠子,映着她清冷端庄的面容,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谢珠也不失颜色,一身娇俏粉裙,盘发上坠了许多蝴蝶样式的粉玉,耳坠亦是蝴蝶,走起路来,蝴蝶随风起舞,十分灵动。她面容含羞,一双水灵的眼睛一眨一眨,明媚似春天湖水。
他瞥过这两人,柳叶似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金光转瞬即逝,他垂了眼,脸色淡淡。
“能去宫宴,那,那当真是不胜荣幸。”谢尚书眼睛一亮,忙应道。
谢璇此时起身,趋前一步,盈盈一拜:“贵妃娘娘德厚流光,宅心仁厚,对我谢家多有照拂,此等恩情,璇儿没世不忘。”
“谢尚书好福气啊,得女如此。”龙司打量了她一眼,又慵懒地坐回去。
谢璇和谢珠落落大方地行礼:“大人谬赞。”
谢尚书骄傲之情浮于言表,谢夫人拉着谢璇的手,更是乐得眉眼都是笑。
“哪里是谬赞,”龙司抿茶,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便是满遥城,二位也算得上名门贵女,人尽皆知的好人家女儿。便是宫中的贵妃娘娘,也常常耳闻呢。”
谢尚书轻咳一声,谢夫人便将一只漆木盒子郑重地交与龙司。
“这……”
谢尚书笑道:“大人一路辛苦了,此些薄礼万望笑纳。烦请转告婉贵妃娘娘,小女承蒙娘娘垂青,感激不尽。”
“言重了,”龙司不动声色地掂量了盒子的重量,扯出一个假笑来,右手旁的下属上前收走了盒子,他才悠悠道,“谢大人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两个女儿又是个顶个拔尖的,名声在外,贵妃娘娘怎么会不爱重。”
他左顾右盼,似是寻找些什么,边懒洋洋道:“娘娘与谢家的情谊,想必不用提,谢大人都记着呢。”
“自然,自然,娘娘恩德,谢家永世难忘,”谢尚书陪着笑,“小女已然及笄,这次宫宴——”
“不必急,”龙司打断他,斜眼看过去,皮笑肉不笑,“未必两位小姐愿意嫁入寻常人家,不如等大选,入宫做娘娘可好?”
谢尚书与谢夫人闻此言语,深知这是婉贵妃的敲打,遂赶忙表明忠心:“我儿不过是蒲柳之质,实难入宫。龙司大人切莫说笑。若此次宫宴能得贵妃娘娘相助,觅得良婿,我谢家必感恩戴德。”
宫宴乃是至高之宴,能参加一次便是一生的荣誉,更有王公贵族到场,以谢璇和谢珠之品德容貌,定能上嫁,若是能嫁进侯府,甚至是国公家——
“嗯……”龙司假笑依旧,他再打量了几位女眷几眼,像是丧失了兴趣般突兀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回宫了,大人静候佳音吧。”
他忽地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家二小姐谢笙呢?怎么不来谢恩?”
听龙司如此说,谢尚书和夫人眉间霎时起了皱,二人面色不变,只相视一眼。
怎么龙司大人突然提起那个病秧子了?
只见嫡长女谢璇面露疑惑,温声道:“母亲,我记得您派人去喊过笙儿了,怎么,她竟还未起么?”
“……是了,”谢夫人立刻反应过来,状似无奈地叹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谢笙这丫头,虽是姨娘所出,却也怪我未教养好,十分怕生,身子骨又弱,一年到头也不愿出院子一步,素日我也就随她去了。刚刚我派人喊她来谢礼,她却——礼数不周,我在这替她向您和贵妃娘娘赔罪了。”
“母亲,”谢珠娇声道,“母亲把二姐姐放心上,二姐姐却不知感恩,母亲不必为她赔罪。”
“珠儿,住嘴,”谢夫人正色,“我是嫡母,子女之过,便是我的过错。”
“夫人不必如此,”龙司大人掐指一算,一贯阴晴不定的脸上忽而闪过自嘲之色,又很快恢复如常,“还是自小在夫人您身边的教养得好,看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懂礼数、知人情,不愧为名门之后。”
他拿出三张请柬,只抽出两张,道:“如此,这次宫宴便让大小姐和三小姐去吧,二小姐既然不懂礼数,又身子虚弱,还是莫要到宫中冲撞了贵人。”
谢夫人内心暗喜,正要接过那两张请柬,只听门外传来声音。
“二小姐到——”
谢家人脸色齐齐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