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玄,堂堂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是有个名为“天威”的架子把他架住了。
他的愤怒不能表现在面上,可他微末的情绪依然被他身上的皇权无限放大,席卷了整个戏园。
众人如被狂风暴雨打蔫的花,扑了一地。
傅知鸿更是因为闯下大祸,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他的冷汗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他的心中充满了后悔与恐惧,后悔自己为何会答应妹妹这些无理的要求,恐惧即将到来的惩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五马分尸的惨状。
这是他第一次玩脱了,玩到了皇上的后花园去。
顾九玄冰冷的声音传来:“傅知鸿,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上。
傅知鸿咬紧牙关,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天子愤怒的火焰吞噬,此时一言一语都关乎他的性命,因此更不能随意解释,一定要慎重。
而华阳郡主也因为知道哥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冷汗涔涔,跪倒在门边。
园子中密密麻麻都是人,却寂静得如同跪了一片死人。
生死攸关之际,傅知鸿的余光瞥见床榻之下竟藏着一人——那是初阳身边的贴身婢女。
婢女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傅知鸿的目光相对。
傅知鸿忽而灵光一闪。
他看向他的父亲——镇国公。
镇国公注意到他的目光,蹙眉,也注意到了他手指指向的床底——那竟然藏着一个女子——仿佛是他女儿身边的婢女。
镇国公默默在心中长叹一声,心中虽有对儿子的失望,也有对局势的无奈。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下了大错,但作为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向死亡。
哪怕是犯下欺君大罪,他也得配合。
因此,他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精心的斟酌,试图在不触怒顾九玄的前提下,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
思绪就在转瞬之间,镇国公不慌不忙地上前,为这场丑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此女子似乎是我女儿华阳郡主身边的婢子吧,平日就举止不当,多番勾引。我家这个不中用的孽子也是管不住自己的没用东西,才被勾引了去,在宫中做出此等没脸没皮之事。”
他的话语中带着愤怒,对儿子不成器的无奈似乎是真情流露。
“婢女?分明是——”太平郡主,眉间微皱,正欲开口反驳,却被她的弟弟,衡小公爷打断:“圣上看着是谁,自然是谁,我们的眼睛怎能如圣上的龙眼。”
衡小公爷看了自己直言直语惯了的姐姐一眼,太平郡主也回过神来,不再参与这破事之中,这一对姐弟在此时显出了十分的默契。
“是吗?”这个台阶递得很及时,顾九玄顺势而下,冷冷道,“傅知鸿,你身边的女子,是婢女?”
傅知鸿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镇国公见状,趁机上前,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华阳郡主一眼,挡在西厢房门口,对顾九玄恭敬道:“请圣上给我个薄面,移步梅园,我等会亲自提着孽子来赔罪。”
他是禁城禁卫统领,又有从龙之功,顾九玄乐意给他这个面子——死揪那女子是谁,对他这个皇上的脸面不利。
梅园中,梅花正盛开,香气扑鼻。
顾九玄深吸一口气,曾经有个人告诉他,作为天子,不可被人猜测喜怒,若是实在掩饰不住,便深吸一口气。
清雅的梅花香果然缓解了他的情绪。
顾九玄心中已有计较。他知道,镇国公在朝中势力庞大,若此时将傅知鸿处死,必会引起朝堂动荡。他需要一个既能保全自己颜面,又能稳定朝局的解决办法,而说那个女子是婢子,则是最好的办法。
局势尚在他的掌握之中。
耳边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只见顾鸣寒坐在轮椅里,就差手里拿点瓜子嗑了,他悠闲地道:“皇兄想知道那女子是谁?”
他抬了抬手指,道:“鸣蝉!把那两人提出来,让圣上看个明白!”
“不可!”
顾九玄面色一变。
镇国公立刻伸手一拦,他是武将出身,功夫极佳。他顺手就将门关上,关门前,给了傅知鸿一个眼神。
鸣蝉突破不了他,回头看顾鸣寒。
顾鸣寒靠在椅背里,一只黑猫从树上跳下,跳进了他怀里。
他摸着黑猫的脊背毛,忽而语气一变,攻击性极强地嘲讽道:“镇国公可真有意思,怎么,圣上想知道那女子是谁家的,你偏偏拦着?这算是什么金屋藏娇吗?”
他又轻哼一声,意味深长道:“你家的小公爷犯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想必镇国公之前惩罚得不够厉害,不然,怎么会把手伸进了当今圣上的后花园里?”
这话看似无奇,却点出了那女子的身份。
只见顾九玄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作为天子,他生性多疑。
偏偏顾鸣寒还在旁边用看笑话的语气挑衅道:“皇兄这般都愿意放过,真是气度十分从容,不愧是皇上,若是寻常男子,可容不下一片花园有两个主人呢。”
趴在地上的众人们冷汗如雨,都在心中求神拜佛。
叶卿却心中震惊,她想起了谢笙曾说过的“如果后院着火,当今圣上就会主持公道”。
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就正如谢笙所预言?
难道这一切是谢笙所为?
她伏低身子,暗暗地去寻找谢笙的身影,却发现谢笙并不在场。
不在场?
叶卿忽地汗流浃背。
“那按寒王的意思,朕该如何?”
顾九玄眼中杀机汹涌,死死地盯着顾鸣寒。
顾鸣寒风轻云淡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怎能给皇兄提建议,只是想到以前皇后在的时候,可是把皇兄管太严了,可惜了皇兄这般气度。”
众人闭上眼,开始默哀。
镇国公没想到寒王突然在这事中横插一脚不说,还追着不放。
他沉声道:“寒王,你这是何意?这是我家的家事,你为何非得死揪着不放?”
此时,西厢房的门再次推开。
众人看去,是傅知鸿和一个瑟瑟发抖的蓝衣女子。
明珠郡主眉头一皱。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女子可不是刚刚她们见到的那个。刚刚的女子肤色如玉,身型削薄,隐约可见面若天仙,可这个女子虽是相同的衣服、相同的发型,却面目清秀,脸上布满恐惧。
镇国公扬声道:“这正是我女儿身边的婢子。”
华阳郡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大变活人,但她连声应道:“正是!”
顾九玄也松了口气。
他总算保住了作为皇上的颜面。
一场好戏已然要落幕了。
顾鸣寒抚摸着玄猫柔软的皮毛,在此时出声道:“真是一出好戏,镇国公。”
他忽地打了个哈欠,道:“罢了,我都有些困乏了。我瞧那边还有个厢房,我去休息休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