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撑着油纸伞,在纷飞的大雪中离开的倩影,顾晏之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四宝不敢劝,三公子自那日从渡口回来之后,就和大公子请缨,去剿匪。
冬日是匪徒最为猖獗的时期,三公子已带兵连剿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土匪窝。
身上更是大大小小有数不清的伤,有一次,十分凶险,差点被那亡命天涯的匪徒毙命。
他劝不住,知道三公子伤心的紧,要做些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
“那药,拿给我来。”顾绥之收回目光,轻声说。
四宝将那个小瓷瓶拿上去,犹豫着说:“莲……温姨娘一个人出府,想必大公子现在不在寒松院,咱们还过去吗?”
四宝想给自己两个嘴巴,他总是忘记,莲玉改名叫温洛了。
“不必了。”他本来也就是借着去给大哥禀告剿匪事宜,去看看能不能见到她,哪怕远远的一眼。
现在,没必要了。
出了府,荣瑞恭恭敬敬给人行过礼,才道:“马车已备下,那处的用物也已按照您的吩咐,置办妥当了……”
温洛恩了一声,“劳烦。”
“姑娘折煞老奴了。”荣瑞是知道温洛从逃跑到被纳为姨娘的人,心道世子爷叫人搬出去住,想必已经是厌了这姑娘。
不料今天还特意叫人来,吩咐自己用世子爷的马车,亲自给人送去府去。
这哪里像失宠的样子,更像是在正妻进门前,给正妻体面,才打发妾室到别院去。
温洛不知他心所想,在丫鬟的搀扶下借着踏凳,只觉这马车奢华得很,地上铺着软垫,椅塌都是金铜四角包边,秋雨在外头,声音虚虚传来:“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是。”
温洛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才压低声音道:“今日我见了三公子的事,我知,你定是要禀告顾晏之的,一言一行,你如实禀告就是。”
“只是,那药的事,可能隐去?”
温洛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回话,许久才听得秋雨道了一声恩。
温洛松了一口气,她不怕顾晏之,只怕他没来由的发疯。
马车的轮子碾过雪,发出咔咔咔的轻响声,温洛试图推开窗,分毫不动。透过镂空的缝隙看去,才看见原来外头上了铜锁。
缓缓放下车帘,温洛出神地看着晃动的流苏,静待目的地的到达。
就在路的不远处,一顶秀气小轿旁侧跟着的丫鬟却突然对里头道:“小姐,咱们前头的马车好像是顾大人的,可要远远地瞧上一眼?”
“你个小妮子,你怎知道那是顾……顾大人的马车?”
贴身丫鬟笑着道:“顾大人的马车是用三匹白马拉的,油光水滑,京城人人都知道。”
孟令淑坐在轿子里,听贴身丫鬟说着话,却已经红了脸,“那……那你叫人远远跟着,可莫要被发现。”
他一次都没有来过家中拜访过,自己也没有机会远远地瞧上一眼,虽说成婚前二人不能相见,那不合礼数。
但现在,她却十分想见他——自己未来的夫君。
想到自己,孟令淑捏紧了手帕,心跳如雷。
轿子跟着那马车七拐八拐,终于在东二街一处小门前停了下来。
索性这里不算僻静,人来人往,他们的轿子也没有引起多大注目,贴身丫鬟让轿夫把轿子放在拐角处,扶着孟令淑下了马车。
孟令淑有收不住的紧张,脚步也有几分慌乱,却不敢离太近。
只目不转睛,看着那听着一处院落前的马车。
就在她的百般期待中,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孟令淑的心也跳得厉害,只觉得下一秒,那马车日思夜想的中的人出来后,自己怕是会激动地落泪,不由得扶紧了丫鬟几分,为自己助力。
孟令淑在这边望穿秋水,可伸出来的,却明显是一双女子的手!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先下了马车。
不知对丫鬟低声说些什么,管家模样的人前去开了门,门口出来的那人,那人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他笑着,把那冷着脸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揽入怀中。
那女子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推搡着他,他却搂得更紧了些,还露出那样轻浅的笑,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宠溺。
竟,竟是比当年打马游街时,笑得还要更好看……
那女子被他抱着进了那处宅院,乌黑的门被关上。
孟令淑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倒在丫鬟身上。
“碧云,我……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看错了。”她无措地抓着丫鬟的手,一开口,已是泪流满面。
碧云扶住孟令淑,替她擦干眼泪,“小姐,我的小姐,咱们回去说。”
一开口,话里都是苦涩和心疼。
孟令淑摇摇头,满是不可置信,“我没看错,我没看错……娘不是告诉我,她已私下叫人打听过,顾大人从未有妾室通房吗,那女子是谁,是谁……”
“娘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碧云忍着心疼点点头,“自然不会,那等子长相出脱狐媚的,一看就是个瘦马妓子,小姐您放心,那等子人,男人便都只是玩玩罢了,是摆不到台面的。”
“您,侍郎府的嫡千金,两个月后,才是国公府的主母,唯一的世子妃。”碧云语气坚定,稳住了孟令淑的心。
她擦干泪,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你说得对,养在外头的,终究是上不来台面的玩意,便是将来进了府,我也,我也是明媒正娶的妻。”
“是我,是我想岔了……”孟令淑露出一抹得体的笑,虽有几分底气不足,却已稳住了心神。
“小姐能想通就好。”碧云将人送上轿,却听孟令淑冷冷说道:“替我查一下,那女子是谁,还有,今天的事,不许告诉父亲母亲。”
碧云点头应是。
远处的一处高楼上,萧兰蕤听完黑衣人的汇报,发出一声轻笑,挥手叫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的男子下去,随手拿起轻薄的纱,裹在身上。
接过跪着的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丢在那赤裸的男子身上。
才吐气如兰道:“真是好一出大戏,要娶妻了,却被未来的妻,撞见自己养在外头的女人……”
说着,竟又笑了起来,“那女人,还是我给她送去的,哎呀,兰褚啊,兰褚,真是一等一,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头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