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杰布诺岛。
终年被冰雪所覆盖的诺杰布诺岛,因夏至的临近,岛上一些地方的厚雪已经开始消融,此时的小岛宛若解去了银白色的裘装般,显得鲜亮了起来,不再是那大片而又单调的色彩;
明媚带有暖意的晴天,逐渐取代了阴沉寒冷、时不时就会下起鹅毛大雪来的阴天,给一直都是冷色调的小岛,添上了几分讨人喜欢的暖色,驱散了那若有似无的压抑感;
绵延不绝的松树林上所覆盖的白雪与尖锐的冰锥,被太阳驯化成一滴又一滴的水滴,汇聚成水滩、小溪与河流,以另一种形式浸润着这片土地,将寒意全都尽数化开;
嫩绿色的小芽,从厚厚的地下空间破土而出,迎着骄阳与暖风肆意地生长着,遍地的绿色,就是彰显大自然生命力的最好体现。
嘹亮悦耳的各类鸟鸣声一直不绝于耳。
渐渐的,有蝴蝶飞舞在新长出的鲜花旁。
拥有着那炫目的、颜色鲜艳的美丽翅膀的各种蝴蝶,停在散发芬芳香味的花朵的花瓣上吮吸着它甜美的花汁,它们那色彩鲜艳的翅膀上的细小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可思议地晕彩;
树影晃动光线斑驳,仿佛是阳光玩起了捉迷藏,抬头往上一看,在高大的松树上、重重的树枝之间,闪过几道身影,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正在寻找着食物的松鼠,正在枝桠间轻盈地跳跃着。
此情此景,与其说是炎炎的盛夏,倒不如说更像是万物复苏的春季。
工作完回来的塔那托斯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难得来了一些音乐灵感。他吩咐从神去拿他的乐器出来,沃尔芙就拿着一支银白色的笛子过来。
她恭敬地用双手将其递给塔那托斯,在主子接过笛子后便退下了。
塔那托斯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了上去,深呼吸了几下用以调整气息,抬起双手将笛子放在嘴边吹起。
悠扬、清脆的笛音,从塔那托斯修长的指间流淌出来,与同样都是嘹亮的鸟鸣声互相交织、缠绕,共同组成了一曲‘春天’的华尔兹。
这首曲子并没有乐谱,只是随着他的灵感来即兴创作的。
却也是很好听的乐曲。
吹着吹着,他便闭上了眼睛,心神渐渐地沉浸其中。
随着音乐声渐落,这首曲子也渐渐终了……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响起。
塔那托斯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哈迪斯正双手鼓掌地站在他面前。
他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笑着问他:“…真好听。挚友,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明媚的阳光照在哈迪斯的身上,令他整个人的五官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高高的眉骨和睫毛在眼下投下了阴影,刚好掩住了他此时真正的神情。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之间有种挚友好像哭过的错觉。
塔那托斯叫来沃尔芙,见她将收好笛子后才回答:“这是用我今日偶然冒出的灵感所创作的,我还未给它起名字。”
顿了下,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眉目舒缓,问道:“哈迪斯,你今天过来,是又想找我去老地方打猎了?”
说完,塔那托斯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就会回想起这些年哈迪斯狩猎动物的‘战绩’
——自从三年前那一箭穿透了小鹿的脑袋后,他的这位挚友就没有再成功地射中过任何猎物。
偏偏哈迪斯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一脸不甘心又坚定地说着‘下次一定会射中!’的话,搞得他每每想起都忍俊不禁。
不知道这一次的狩猎,他的挚友能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射中一次猎物呢?
哈迪斯摇头,“并不是。”
尽管他的语气足够淡,但还是被塔那托斯敏锐地捕捉到隐藏在其中的一丝不对劲:“…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他肯定哈迪斯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
哈迪斯收敛了脸上的笑,沉默了半晌,这才点头承认:“算是吧。”
塔那托斯心间蓦地一股沉闷感,他认真的询问:“挚友,我想帮你,我该如何帮你呢?”
“不要紧的——我现在想喝酒了,塔那托斯,你陪我喝点酒吧。”
「这是不愿意说吗?」
虽然心中充满着疑问,但塔那托斯还是陪哈迪斯去找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坐下,叫沃尔芙她们从双子神殿的地窖里拿出陈酿葡萄酒来。
他屏退了所有从神,亲自打开酒壶给自己和挚友倒上,红红的酒液从细长的壶嘴当中倒了出来。
举起黄金酒杯先抿上一口,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哈迪斯,我从没见过你喝过酒,我还以为你是讨厌酒的。”
在打泰坦之战的那十年和住在冥界的这三年间,哈迪斯都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既然是宴会那美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可每次他都只见哈迪斯手拿着酒杯在各个神明面前混个脸熟,既不与他们深入交流也不攀附关系。
甚至连酒都只是用嘴唇稍微沾一下酒液,嫣红的葡萄酒实际上并没有流进他的口腔过。
几次三番的观察下来,他想哈迪斯应该是不喜欢喝酒的。
所以在与挚友聚餐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用酒来招待对方。
没想到今天哈迪斯却要他陪他喝酒。
“我并非不爱喝酒,只是我喝酒易醉,哪怕只是喝一杯都是如此。为免在诸神面前出丑,所以我才不喝的。”
哈迪斯拿起黄金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醇香的液体。
葡萄酒那醇厚的香味被暖风带去很远的距离。
一黑一白两位男神,坐在后山松树林前面的空地上。
他们的身前摆着一张大石头做的矮桌,桌子上面摆放着好几壶葡萄酒和几个杯子。
在不知不觉间,晴朗的天幕边缘处,渐渐聚集起来大片大片的、厚厚的积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蚕食’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不消一会的时间,整片天幕都被它们给铺满了,让原本充满着暖色调的风景一下子转变成寒冷的灰蓝色调,光线也随之变暗了几个度;
暖风逐渐转为寒风,变得越发地凛冽,将塔那托斯和哈迪斯的头发吹得在半空中舞动了起来,吹得刚刚破土而出的小嫩芽都弯下了腰,吹得高大的松树树枝都在不停地乱颤。
而那如同哀嚎般的阵阵风声,吓得正在觅食的鸟儿纷纷飞回了巢,又吓得正在捕猎的雪狐快速地钻进森林深处。
一片,两片,三片…刚开始时还细小如蝇,后来逐渐变大成鹅毛大小的雪,最终还是无所隐瞒地下了。
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密的,宛若天空向大地撒了一把盐,做了一场恶作剧一样。
“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那你更应该要锻炼自己的酒量了。”
塔那托斯并不懂这种因为自己不擅长做什么,所以就尽可能地避开的举动。
他有点看不起这种行为,这根本就像是懦夫一样。
但哈迪斯毕竟是他的挚友,而且在泰坦之战中他也见过不少哈迪斯勇猛的一面,所以当然不会把哈迪斯当成懦夫,而是先动动脑筋思考一下,再真挚地给出他的建议:“哈迪斯,我的挚友,你可以找我来练练你的酒量,我随时都奉陪。”
哈迪斯将来是要上任冥王一职的,而冥王不仅仅是要处理冥界的事务,还要调节冥界与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在与各方势力的首领会面时,必不可少的就是举办宴会,以此来笼络扩展人脉。
身为冥界的主人,不会喝酒或喝酒易醉,无论喝醉后出不出丑,在客人的面前都是失礼的行为。
所以这酒量浅的毛病,必然要改掉才行!
“这是自然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在别人的面前出糗哈迪斯真的会觉得完蛋了,可是在挚友的面前,他就觉得事情永远都不会朝着糟糕的方向奔去。
有一个挚友的感觉真好!
谈话间,几杯酒下了肚,两神的身体也因酒精的缘故变暖和了些。
塔那托斯的脸色还好,还是平时的那种病态的苍白,可哈迪斯脸颊上却浮现出一抹酡红。
哈迪斯那透着健康感的小麦色肤色其实是不太显脸红的,但是了解哈迪斯、清楚他的眼神,在清醒的状态之下是什么样的塔那托斯,一看到挚友眼神不对劲的时候,就轻而易举地发现身旁的神已经喝醉了。
「哈迪斯的酒量原来真的是这么差的吗?」
原本以为挚友只不过是在说笑而已,没想到人家是实话实说啊!
塔那托斯向哈迪斯靠近了一些,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神。见对方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泛着潋滟的水意,不似平常那样的锐利清醒,就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因为有着完美的神躯的缘故,大多数的神灵是喝不醉的。但这并不是完全的情况,仍旧有一小部分的神灵会很容易醉。
他曾听母神说过,喝醉酒的神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同样的,你有什么事情要问也可以直接问他,他也会说出来的。
虽然没有经历过‘醉酒’的感觉,可这并不妨碍塔那托斯判断挚友有没有喝醉。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母神说的,为什么都能问得出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出来哈迪斯的情绪不太对,是一种很失落、很悲观的,好像要与这个世界完全割断联系的一种感觉。
他不知道对方遇到什么事或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他只知道他的挚友很难受。
他想要去帮助对方。
塔那托斯想问出来并且也想要帮助挚友解决他所遇到的难题,可仅仅只是进行着几句无关紧要的对话,他就能从对话当中读出来,哈迪斯并不想告诉自己他遇到了什么,才导致心情变得这么差的。
所以,在听到哈迪斯说自己不爱喝酒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容易醉的时候,他才自然而然地把话头接下去,不再深究那个话题,就是因为他想借助酒的威力把哈迪斯给灌醉,这样的话就好问话了。
事情的进行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加顺利。
才五六杯下肚,哈迪斯就醉了。
不过,这倒是大大地方便了他。
塔那托斯放下黄金酒杯,越过矮桌来到挚友的身侧,小声的询问道:“哈迪斯,我感觉到你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能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末了,为免对方起了反抗心理不想回答,他补上一句:“我们当初就已经说好了,既然要当挚友,那么就要对彼此坦诚。”
话音刚落,那双满含醉意的幽蓝色眸子看向他,塔那托斯能感觉到在那潋滟的水意后面,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痛苦。
哈迪斯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能说,说了会被你们给杀掉的。”
「又是这个回答!」
以前他潜入哈迪斯的梦境,看到那两个陌生的人类时,问过对方这两个人是他的什么人?得到的答案跟现在这个答案也是大差不差的。
难道哈迪斯情绪不对的源头在那两个人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