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是坐第一排运材车上山的,父亲一见他就问:“海生,听说你领个媳妇回来?是村里哪家的姑娘?”
海生回答说:“是村西头老赵家的,叫小晴。”父亲点点头:“老赵家的?是不是那个富农赵铁杆?”
海生说:“对,就是他家的独生女,我从小给他家放牛,土改以后,他的家境大不如前,所以我提出和小晴成婚,他也没反对。”
父亲说:“嗯,那姑娘我见过,梳着两条辫子,个子高高,脸白白的,总爱穿个花棉袄,是个好姑娘。”
海生说:“现在脸也不白了,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家里从不让她出去种地,如今不去种地也不行了。”
父亲对海生说:“这几天你不在,李玉山又走了,队里又把周福海派来了,又给我们分了个新手替你,干活可慢了,抬几根原木就说腿疼,坐下来休一会儿,一天才装四五个车,急死我了,咱们也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我也理解,但眼看着楞场的原木又堆了不少,你说急人不?今天你回来了,梁队长要了八个车。我们抓紧时间装吧。”
今天装车的时候,海生明显感觉有些吃力,抬几根原木就满头大汗,他知道这两天新婚干的事有点多了。众人看着他,也不怀好意的坏笑,海生满脸通红不敢看大伙。
晚上装完最后一个车,海生往运材车上面又装了几根原木捎头回去当柴火烧,然后坐车下山了。运材车到了林场,海生把原木捎头卸下车,借了个爬犁,把木头装在爬犁上拉回家。
小晴已经做好了饭,看见他拉着木头回来就说:“干了一天活,累的够呛,还弄这些木头干啥?”
海生说:“天冷,我就想多弄点柴火,让你多烧点火,那样屋里就不冷了,跟着我过日子,决不会让你遭一点罪。”
小晴心里感动,忙叫他进屋里吃饭。吃完饭,海生又借了一把锯子,要把木头锯成小段,小晴心疼的说:“海生哥,你别干了,留着明天白天我干,你这都累一天了,快歇着吧。”
“这种累活哪能让你干呢,我有的是力气,你别管了。”说着用力锯起木头来,待木头全锯完,海生又拿起一把斧子,把木头全劈成小块儿。又把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木板障子边上,这时已经九点多了。
海生回到屋里,小晴早把被褥铺好。海生洗了把脸,小晴又给盆里添了热水端给海生洗脚。海生洗了脚,两人钻进被窝里,小晴的手动了起来。
海生把小晴的手抓住说:“小晴,今天我们不做了,这两天做的太多,今天装车的时候明显吃力,抬几根木头就满头大汗,他们几个看着我一脸的坏笑。”
小晴娇嗔的说:“不吗,海生哥,我就要。”海生拗不过她,只好把身子压了上去……。
明天早上,趁工人还没出勤,梁队长给所有工种的工人开个会,他说:“同志们,昨天林场领导给我们所有小队的队长开个会,现在我传达一下会议精神。这次会议主要讲的就是安全。安全,一直最大的主题,安全为了生产,生产必须安全,只有安全了,才能使工作顺利的进行,只有安全,才能更好的完成上级给我们下达的木材生产任务。我们山场小队,向来是一个萝卜
一个坑,如果哪道工序、哪个工人出了安全事故,势必会影响全局,同时也会影响家庭幸福,安全和家庭、工作是紧密相连的。所以,我们要时时刻刻紧绷安全这根弦,确保全队不能发生一起安全事故。”说完,他看了一眼手表:“我的话讲完了,大家都去工作吧。”
散了会,父亲对几人说:“我们装车组看似没有危险,可也存在安全隐患,比如说,昨晚下了小雪,我们的跳板上盖了一层清雪,抬木头踩在脚上面就滑,以前我们都没太在意,现在不行了,我们再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得想个法子在上面放点什么东西。”
周福海说:“这个好办,一会儿装车的时候,往跳板上洒一层炉灰就行了。”
父亲一听,“这个办法好。”随后找了个破铁桶在宿舍铁炉子里掏出一些炉灰来。这时运材车也上来了,几个人紧跟在运材车后面。到了楞场,把跳板架在运材车上,父亲把炉灰均匀的洒在跳板上,抬起木头上了跳板,脚果然不滑了。
今天装了八个车,晚上回宿舍,吃完了饭,宿舍里有的工人打扑克牌,有的在下象棋,有的躺在床上看书,父亲没有这些嗜好,洗了脚,早早的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睡觉了。
这天晚上,梁育才回到家里,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和老婆彩凤说着话,看见梁育才进屋,彩凤忙站起来说:“育才,这是我表妹,叫喜梅,刚从黑龙江老家来,当年,我被那个恶霸逼婚的时候就躲在她家里。”又指着梁育才说:“喜梅,这是你姐夫,叫梁育才。”
喜梅忙喊了一声姐夫,梁育才看这个喜梅长的还真漂亮,中等的个子,两只大辫子又黑又长,大眼睛水汪汪的,黑红的脸上满是健康的神色,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花棉袄,黑棉裤。梁育才问:“和谁来的?”
喜梅说:“自己一个人坐火车来的,刚到屋。”梁育才问道:“家里好吧?你爸妈身体都好吧?早听彩凤说,当初要不是你爸,彩凤早让那个黄大脑袋抢走了。”
喜梅回答说:“家里情况还行,爸妈的身体倒是挺好的。”说着话,彩凤摆上饭菜,吃饭的时候,彩凤仔细问了喜梅家的情况。
喜梅说:“当初你在的时候,家里就我们姊妹三个,你走后又添了两个弟弟,土改的时候,家里人口多,分了二十多亩的土地,如今大哥娶了媳妇自己出去单过了,爸爸带着一家人种地,日子还过得去。”
彩凤又问:“喜梅,今年你有二十岁了吧?有没有对象呢?”喜梅低着头没有回答,彩凤也没有追问。晚上躺在炕上,彩凤对梁育才说:“
喜梅这次来好像有什么事,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没敢多问。”随后又说:“她家要是真有事,我们可得帮帮她们,他爸爸对我有恩,当初村里那个恶霸黄大脑袋在日本人手下当维持会长,看我长的漂亮,非要娶我做二姨太,我不答应。他来我家抢人,我从后窗子逃走,去了表叔家,表叔把我藏在他家地窖里整整两个月,每天按时给我送吃的,后来抗联带着苏联人来,把小日本打跑了,把黄大脑袋也抓起来枪毙了,我这才敢回家。”
梁育才说:“她要不说,你也别问了,想必是她自己的事,如果是表叔的事,他自己就来了,先让她住着吧,反正小屋就咱闺女一个人住,她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彩凤答应一声就睡觉了。
梁育才回到山场,见各道工序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又接连几天强调了安全生产,千万不要麻痹大意,紧绷安全生产这根弦。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彩凤和他说:“今天喜梅和我说,让你给她找个活干,她不想回去了,我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想回家?她就哭着和我说了实话,原来她在家里有个对象,东北刚解放的时候,她那个对象参加了第四野战军,跟着四野进关解放了平津,后又随着部队一直打到海南,去年在解放海南的时候,他的一条腿被炮弹炸伤,后来截了肢,就剩下一条腿了,被部队授予战斗英雄,伤好以后,被部队安排回了老家,由民政部门每个月给点生活费,由老娘照看,喜梅爸看见他残疾了,家里还有个老娘,就让喜梅和他分手,可喜梅不同意,毕竟两人有多年的感情,况且人家还是战斗英雄,说分就分手让外人说三道四。喜梅爸对她说:“你嫁个残废,以后你怎么生活,我还不是为你好,村里杀猪的田二,人挺好的,人家还有钱,就是大你几岁,我答应他了,把你嫁给他。”
喜梅死活不同意分手。我知道表叔的脾气,他说过的话,八匹马拉不回来,就一把锁把喜梅锁在屋里,不许她再见那个对象。喜梅在家里关了几天,她妈妈心疼,就趁喜梅爸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喜梅放出来到咱家躲些日子。”
梁育才说:“她这样一个姑娘能干什么活?你也知道咱们林区没有轻松活。”彩凤说:“把她安排到林场家属队吧。”梁育才想了一下:“林场家属队的活也不轻松,拉原木,背羊草,她能干吗?”
彩凤忙道:“她说什么活她都能干。”梁育才说:“那好吧,我和家属队队长说一声,就让她去家属队上班吧。”
林场家属队不是正式单位,只是临时的,队员都是妇女,也都是林场工人的家属,平时给林场卸卸羊草,拉个原木啥的。林场所有的小工队都是用马套子集材,所以需要大量的羊草,当地没有这种草,都是从内蒙古装火车运到林场的,所以组织一些家属来卸车,卸完车还得把羊草装到小拉车上运到林场马号去。要是没有车,家属队也去离林场近一些的山场拉原木,这些原木都是伐的比较细的树锯好的,两个人一组,一天拉一车,一车能装五六分的原木,也就是有半立方米的原木。连卸羊草带拉原木,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万的工资。
梁育才和家属队队长说好后,就回家告诉彩凤明天可以让喜梅过去上班了。彩凤高兴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喜梅,喜梅也很高兴。
第二天一早,喜梅就去家属队报到了,队长把她和一个叫大秀的年轻妇女分到一组。今天没有羊草车,队员们就去离林场两里多路的山场拉原木去了。两人到了山场,把木头装到小拉车上,用绳索捆好,就往林场走去,一拉车原木也挺重的。两人走一会儿就累的不行,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别的人也都这样。就这样走一会儿,坐下来休息一下,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到林场,卸了车,检完尺,两人各自回家。
喜梅回家后,彩凤看见她累的那个样子,很心疼,就不想让她干了,喜梅坚持说她能干,彩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喜梅有一天拉原木去了,都晚上七点半了还没回家,彩凤急的就去邻居家的妇女问了一下,邻居妇女也在家属队上班。她告诉彩凤说:“你家喜梅的小拉车车胎半路放炮了,她两人把木头卸下车,回家属队又找个车子回去了,说今晚一定把原木拉回来,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彩凤心里着急,就顺路去接喜梅了,刚出林场,就见前面有两个黑影拉着车子回来了。彩凤紧走几步看见正是喜梅和大秀两人,她急忙帮助两人在后面推着车走。喜梅见表姐来了就问:“表姐,你怎么来了?”
彩凤说:“都七点多了,你还没回来,我着急就问了邻居张姐,张姐说你们的车胎放炮了,我这不急忙跑过来看看你。”喜梅心里感动,但嘴上没说。到了林场卸完车,两人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饭菜还在锅里热着呢。
得知表姐还没吃饭等着她呢,喜梅扑到表姐怀里哭了起来说:“表姐,你对我太好了,比亲生父母还好。”
彩凤也流着眼泪说:“喜梅,这活太累太遭罪了,姐心疼你,不想让你干了,以后你就在姐家待着,姐养着你。”两人搂抱着哭作一团。